第四卷 定君山 第九百二十二章 勿念

懷遠城道府大院。

已經夜深,葉流雲寫完了奏摺寫完了給韓喚枝的信,舒展了一下雙臂後站起來,推開窗看向夜空,連續幾次深呼吸可還是壓不住心裡的愧疚感。

他之前對沈冷說,縱然陛下不讓你來我也是會讓你來,之所以案子拖到今天只是因為在等你。

這就是愧疚的根源。

沈冷帶著將士們在南疆沙場上一刀一刀的砍出來大寧不可欺,可是卻要用這軍功來換兩個該死的人,這不對等也不公平。

「對不起。」

葉流雲喃喃自語。

在心中,還是陛下為重,還是要以大寧為重。

大寧不完美,所以才要拼盡全力的去守護。

白殺從外面緩步進來,看了看桌子上那厚厚的一沓書信。

「這些……」

葉流雲沉默片刻,回答:「陛下問起來,不許提及此事。」

白殺不理解:「可這些書信都是真的,雖然都非太子親手所寫,可書信之中內容多次提到太子,其中大部分書信都是已經死了的太子伴讀林東亭寫給李生賢的,這些書信很重要……」

「我知道很重要。」

葉流雲看了白殺一眼:「這些東西你帶回去封存,不要放在刑部證庫里,放在你家裡,鎖好,不許任何人發現,如果一輩子用不到就鎖一輩子,如果用到了……」

葉流雲閉上眼睛,好像是因為疼而眉角都抽搐了一下。

「如果用到了,陛下的心得多疼?」

白殺怔住,點頭:「我記住了,希望一輩子用不到。」

太子不會蠢到自己給李生賢寫信,桌子上的書信但凡涉及到了很重要的事都是林東亭寫的,如今林東亭已死,太子那邊和江南織造府和江南道道府衙門裡這些人之間到底有什麼,有多少次,葉流雲不想去查可卻不能不去查,自始至終,他也沒有問過那些落案官員和太子之間的關係,可暗地裡該查的還是要查。

「回去之後盯緊一個人。」

葉流雲看向白殺:「我們都是做臣子的,做臣子的得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涉及太子殿下的事要慎重,這些書信要保存好,能不用到最好,可是我們該查清楚的一樣都不能放下。」

白殺問:「誰?」

「東宮內侍總管曹安青。」

葉流雲轉頭看向窗外:「太乾淨了。」

白殺這才反應過來,這兩年來刑部一直都在調查關於林東亭等人,之前紅酥手大當家雲紅袖殺了那麼多人,包括林東亭和大學士林耀賢,還有東宮左右衛將軍,已死的人刑部都仔細查過,這些人身上都不幹凈,這次查江南織造府的案子,確定了林東亭更不幹凈。

可是查來查去,作為太子身邊最親近的人之一,東宮內侍總管曹安青卻沒有一點嫌疑,已接觸到的所有案子所有人,似乎都和曹安青沒有任何關係。

葉流雲自言自語似的說道:「乾淨的不應該存在。」

白殺點頭:「我會安排人盯緊了他。」

葉流雲看了看桌子上的奏摺:「明日安排人送去長安,另外一封信交給韓喚枝……早些去休息,明日一早收拾東西回安陽郡,江南道的案子就先這樣吧,回江南織造府……陛下賜我天子劍,天子劍還沒出鞘呢,我把江南道這邊的生殺交給沈冷,可是織造府那邊的生殺,在天子劍。」

與此同時,長安。

東宮。

曹安青也在看著夜空,嘴角帶笑。

現在江南織造府的案子發了,很快就能牽連到整個江南道,而一旦那些人都被牽扯出來,難道太子還能牽扯不出來?

這麼大的案子,陛下北征之前就已經有所察覺,不辦,是因為北征更重要,如今北征大勝,日郎大勝的消息也已經送到長安,葉流雲那邊應該已經在收網了,當初是他慫恿太子派人接觸江南織造府的人,不過太子還算小心,從來都不會親自寫信給婁予和李生賢那些人,然而有什麼關係呢,雖然林東亭死了,可在林東亭死之前還不是在為太子做事。

「太子啊。」

曹安青笑著自言自語:「你總算該死了吧……奴婢啊,一陣陣的覺得自己真是辛苦,為了把你送進地獄奴婢真是心累,如果你膽子但凡大一些也早就死了,我讓你趁著陛下不在長安的時候動手不敢,錯失送死良機,這一次說什麼陛下也不會再放過你才對。」

他長長的吐出一口氣,又仔細推測了一下,確定這次只要案子查明白太子必然會出大事,再結合太子在長安做的那些事,勾結貪官圖謀篡位,這麼大的罪名如果太子還不死,連曹安青都覺得天理不公。

「該死了……你真的該死了。」

曹安青把窗子關上,在椅子上坐下來,嘴角的笑意收都收不住。

「閣老,你的遺願我總算就要完成了。」

他靠在椅子上閉上眼睛,手指輕輕的有節奏的敲打著桌子,腦海里卻並不平靜,他還在思考,如果太子真的就要死了,那麼也是他提前離開長安的時候了,該去哪兒呢?

在他思考這些的時候,太子也睡不著,也在思考。

自己又犯了一個大錯,江南道的案子一旦被查清楚,自己和那些傢伙聯絡的證據到底會不會落在葉流雲手裡?他曾嚴令讓林東亭交代李生賢婁予等人,所有來往書信必須看完即焚,可他並不自信,婁予也好李生賢也好,留著那些書信就能威脅他,就能讓他提供庇護,想到這些太子就一陣陣的害怕。

「我還有翻盤的機會嗎?」

太子問自己。

忽然之間,他腦海里冒出來一個可怕的念頭,可怕到了極致,以至於這個念頭一冒出來他額頭上就立刻一層汗,後背也被冷汗打濕。

太子猛的抬起手在自己臉上抽了幾下,很用力。

「不能動長澤!」

他狠狠的自言自語,像是在威脅自己。

可是又忍不住去想,沈冷是絕對不可能繼承皇位的,絕無可能,父皇到現在都不認他就說明父皇對沈冷的身份也不放心,一個來歷不明的傢伙怎麼可能繼承大統,那麼唯一的競爭對手就是弟弟長澤,若是長澤出事,那豈不是就剩自己了?

啪。

太子又在自己臉上使勁兒抽了一下。

「一定還有別的辦法,肯定有。」

太子起身,在屋子裡來來回回的踱步,如今長安城裡能用的人幾乎一個都沒了,天字科的人已經失控,曹安青說那些人已經徹底失去聯繫,應該是覺得情況不對所以都逃走了,而從東蜀道找來的那些綠林客根本不頂用,完全是一群蠢貨。

自己手裡還有什麼牌?

沒有了,真的沒有了。

太子頹然的坐下來,一遍又一遍的想著,母親還給自己留下了些什麼?大學士沐昭桐又給自己留下了什麼?明明自己才是那個應該名正言順繼承皇位的人,為什麼自己舉目無親?

他皺眉,逼著自己再去想還能有誰可用。

甲子營么?

不行。

太子搖了搖頭。

腦海里出現了一個又一個的名字,可是當他才想到這個人也許可用,再一想到這個人在父皇面前會是什麼樣的一副樣子,那種期待立刻就變得煙消雲散。

不由自主的,他父親李承唐的臉出現在他腦海里,威嚴的瞪著他,眼神似乎是在告訴他別再求死了,再求死,那就一定會讓你死。

太子嚇得哆嗦了一下,下意識的往蜷縮起來。

必須得找到人幫自己啊。

太子開始懷念母親在的時候,那時候他害怕了可以鑽進母親懷裡,哪怕他已經成年,依然可以把母親的懷抱當做避風港。

懷遠城。

沈冷大半夜的沒睡覺,盯著面前火灶上冒著熱氣的蒸屜,從葉流雲的住所回來之後他洗了澡就開始和面,饅頭已經蒸在鍋里,算計著再有一小會兒就能熟。

他已經貴為國公,戰兵大將軍,可是陳冉說一句想吃熱饅頭了,他就會鑽進廚房。

那個時候在南平江岸邊的日子多容易滿足,三個銅錢兩個熱乎乎的大白饅頭,和陳冉一人一個,沒有任何菜,連一片鹹菜都沒有,可是兩個人總是會吃的那麼滿足。

「好了沒?」

陳冉拎著褲子從外面進來:「天氣要轉涼了,剛剛我撒尿的時候比昨天好像哆嗦的時間長了點,抖的時候好像聽到他在呼喊,該加衣服了!」

沈冷瞥了他一眼:「抖完就準備吃?噁心不噁心。」

陳冉:「我不會洗手嗎?」

沈冷忽然想到一個問題:「那你尿之前洗手了沒有?」

陳冉:「有病啊,尿之前還洗洗手,以示尊敬嗎?」

沈冷:「我覺得,應該尊敬……」

陳冉白了他一眼,洗了手後看到沈冷已經揭開了鍋蓋,熱氣升騰,那一個一個的白白圓圓的饅頭在鍋里,看著就忍不住想抓起來一個往嘴裡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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