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定君山 第九百二十章 不同流合污有多難?

懷遠城。

葉流雲看了沈冷一眼,遞給他一杯茶:「心裡覺得委屈嗎?」

沈冷聳了聳肩膀:「委屈什麼。」

葉流雲拍了拍沈冷肩膀:「你能懂陛下的意思是一方面,你能按照陛下的意思去做是另外一方面,滅日郎之功,會因為你擅自打死兩位朝廷重臣而煙消雲散,非但如此,陛下還會罰你。」

沈冷嗯了一聲:「大概都能想到。」

葉流雲走到窗口:「這個案子太大了,大到如果整個大寧的百姓都知道江南道上上下下,江南織造府上上下下全都爛透了,百姓們會對朝廷失望,會對地方官府失望,我聽聞陛下在北疆征戰的時候曾經說過,如果民不以國為信仰,民心不定,國基不穩,這個案子如果讓百姓們開始質疑朝廷質疑大寧,北征的大勝剛剛給百姓們帶來的自豪就會蕩然無存。」

沈冷點頭:「知道。」

葉流雲沉默了一會兒後繼續說道:「所以,陛下希望有個人做出犧牲。」

沈冷又點頭:「知道。」

葉流雲回頭看了沈冷一眼後繼續說道:「江南織造府的案子已經設計官員千餘人,已是大寧立國以來最大的案子,陛下本想壓一壓,可案子壓不住了……」

他停頓了一下,似乎心情很不好。

「光一個江南織造府出了問題也就罷了,如果我告訴你說,整個江南道道治衙門郡治衙門,上上下下至少也有上千名官員牽扯進來,你信不信?」

沈冷道:「包括已故的道府大人嗎?」

葉流雲沒回答。

他有些失神的說道:「一會兒我要去收尾,你跟來看看。」

沈冷知道這個案子收尾並不是什麼難事,從頭至尾查起來,對於葉流雲來說如果真的一點頭緒都沒有那他也就不是葉流雲,陛下知人善用,既然安排葉流雲來,就足以說明葉流雲的能力。

道府大堂。

葉流雲請沈冷坐首位,沈冷卻搖頭不答應,他在主位旁邊的椅子上坐下來,葉流雲隨即在主位坐下,雖然沈冷貴為國公可這個案子葉流雲才是主官,且是執天子劍的欽差。

懷遠城大大小小的官員至少有兩百餘人聚集在大堂里,所有人都很緊張,可除了緊張之外,這些人眼神里還閃爍著一種僥倖,也夾雜著幾分懼意,很明顯,他們看向葉流雲的時候眼神里並不存在這種懼意,反而是看到才剛來不久的沈冷的時候,那種懼意很清晰。

葉流雲到了江南道這近十個月來似乎從來都沒有發過脾氣,而且案件進展緩慢,他的態度也是讓這些地方官變得放肆起來的原因之一。

「我不太喜歡殺人。」

這是葉流雲的第一句話。

「所以我想勸諸位辭官吧。」

這是他的第二句話。

「辭官體面些。」

這是他的第三句話。

這裡,聚集了江南道道治懷遠郡郡治二百多位主要地方官員,道治衙門,郡治衙門,朝廷各分衙,他們全都看向葉流雲,有人心說葉流雲莫不是瘋了?

這不是一個人兩個人,也不是十個人二十個人,而是二百多人。

「大人,我等做錯了什麼?為何大人要說出這樣的話?」

有人上前俯身一拜,站直了身子後說道:「大人什麼都沒公布,什麼都沒解釋,只一句給我們體面讓我辭官怕是難以服眾,我位卑人輕,可諸位大人之中,三品四品的官員,就算是吏部想要裁撤罷免都不是一句話的事,大人的意思是二百多人都要辭官?江南道怎麼辦?百姓們怎麼辦?」

「就是,雖然大人是欽差,可也要按證據講話。」

葉流雲看向沈冷。

沈冷知道,這個凶神惡煞的角色還得自己來。

他起身走到大堂里,他走過的地方所有人都會低下頭,沒有人會願意會敢和一位屠夫對視,沈冷領兵這些年,誰沒聽過沈人屠的那些事迹?

剛到懷遠城就活活打死了一百多名廂兵,整個懷遠城裡的官員還沒從震驚之中緩過來,沈冷就又干出來更駭人聽聞的事,用拋石車活活砸死了從二品的道丞李生賢,正五品的廂兵將軍戴同,連審問都沒有,也沒定罪,就直接下令砸死了。

「諸位大人覺得需要走個程序?」

沈冷問了一句。

沒有人回答他,誰敢回答他?

「看吧,人還是怕惡人的。」

沈冷自嘲的笑了笑,也有些驕傲。

「你們覺得沒證據?」

沈冷又問了一句,還是沒有人回答他。

沈冷有些遺憾的說道:「最初我以為被害死的道府大人總是清白的才對,可是當我看到刑部查實的證據後我覺得自己有些幼稚,想想看就能明白,江南織造府那麼囂張的一群人,道府衙門若是沒有人從中勾連,他們怎麼可能那般喪心病狂?」

「安國公。」

有人聲音很輕的說道:「江南織造府是獨立的衙門,與道府衙門無關,也不受道府衙門節制……」

「你說的沒錯,可是你們為什麼有底氣?」

沈冷嘆道:「還不是因為迷信法不責眾四個字,江南織造府最初有貪贓枉法之徒,絕非多數,恰恰是因為他們害怕自己貪銀子的事被人知道了舉報出去,所以才會不斷的拉攏人,一個拉攏兩個,兩個拉攏四個,到最後整個江南織造府都成了自己人,那還擔心什麼?」

「可是他們自己人不互相擔心了,就得擔心外人,本來道府衙門這邊就對江南織造府頗有微詞,一旦被道府衙門的人查實了江南織造府的貪墨,他們當然沒有好日子過,所以這種拉攏別人變成自己人的手段就開始用在道府衙門的人身上。」

有人小心翼翼的說道:「安國公,猜測終究只是猜測。」

沈冷剛要說話,葉流雲站起來說道:「接下來,我來說吧。」

葉流雲招了招手:「帶人進來。」

白殺轉身出門,誰也不知道葉大人要帶誰進來。

葉流雲語氣很平淡的說道:「你們覺得我這十個月來都沒有查明什麼,而且還被人罵了五次滾都沒有任何反應,如果有證據的話,那五個滾字早就已經激怒了我才對,我沒反應,你們就認為沒證據。」

「我剛剛說過的,今日不算審案,今日算勸。」

葉流雲看了門外一眼,白殺帶著人已經回來了。

他繼續說道:「道府大人被殺似乎是做的很細了,看似找不到證據,剛剛查到他的下人郭小牛有問題,郭小牛死了,剛到廷尉府,岳大人的屍體和其他證據被燒了,所以線索也就都斷了。」

白殺帶著人進門,所有人看過去,其中有人看清楚白殺帶進來的人之後立刻瞪大了眼睛。

白殺一共帶進來兩個人一具屍體。

身上帶著枷鎖的是郭小牛,屍體的岳靜林的,另外一個人的廷尉府千辦丁墨山。

葉流雲道:「我一開始以為涉案的人畢竟是個例,所以不用太擔心,可是收到岳靜林死的消息之後我就明白,這不是一個人兩個人的事,一個人兩個人沒膽子殺一位道府大人,最起碼不敢殺一位真正剛正不阿又清廉如水的道府大人。」

郭小牛跪在那,臉色白的嚇人。

葉流雲看了他一眼:「說吧。」

郭小牛頭往下一低:「江南織造府的案子曝出來之後,整個道府衙門裡的大人們人人自危,尤其是李生賢李大人,江南織造府那邊很多東西都是廂兵以運送物資儲備為名協助運送的,一旦牽扯進來,李大人必死無疑,戴將軍也必死無疑,而這個時候,道府大人卻勸李大人說,總得有個人站出來承擔以保全其他人,可是李大人自然不願意承擔這個罪名,誰也不願意,我雖然是個下人,可因為是道府大人的親近侍從,所以從中也得到不少好處,銀子大概有三四萬兩,當時江南織造府的人就是先收買了我,然後借我來聯絡上的道府大人。」

他抬起頭看了葉流雲一眼,已經到了這個時候他似乎也放棄了掙扎,索性繼續往下說。

「道府大人這麼多年來都沒有貪墨過銀子,人很清廉,江南織造府的人想了很久都沒有想好怎麼拉攏,後來還是我給他們出了主意……道府大人與夫人感情甚篤,夫人去世之後,大人心境一直不好,江南織造府人按照我想的辦法,在定唐縣的雲秀山修建一座巨大的陵園,佔地數百畝,精心布置,風水極佳,表面上看誰也不知道那是陵園,當道府大人聽聞有人擅動了夫人的墓之後勃然大怒,我帶著大人到了定唐縣,當大人看到那座陵園之後就愣住了。」

「那是專門為夫人修建的陵園,陵園之中有五十六座按照夫人生前模樣修建的石雕,從一歲到夫人去世的五十六歲,雖然並不是那麼像,可大人看到這些雕像之後就忍不住了,哭的很傷心,他就算再清廉,怎麼能狠心把這些雕像砸掉?」

郭小牛過在那,聲音倒是越發平靜。

「陵園修好之後,大人在陵園住了七八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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