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定君山 第八百四十三章 我已無情

床前明月光,地上鞋兩雙。

土炕上兩個大漢……盤膝相對而坐,中間隔著一個正方形的炕桌,桌子已經有些年頭,原本的漆色都已經斑駁脫落,這樣的傢具用的時間久了就會幹裂開縫,可讓人看著親切。

小炕桌上擺著幾盤菜,一碟花生米,一碟韭菜炒雞蛋,還有一盤醋溜白菜,正中間擺著一盤主菜……焦溜肉丸,以北疆的條件這算不錯的飯菜。

孟長安給沈冷倒了一杯酒遞過去:「陛下准了你我兩天休息,打算幹嘛去?」

「睡覺,一口氣睡他個昏天暗地。」

沈冷伸了個懶腰,接過酒抿了一口,這北疆息烽口的老酒也足夠烈,兩個人都不喜歡溫酒,似乎大寧的年輕人都不太喜歡,在年輕人看來,酒要烈也要冷,冷冽入喉方有滋味,溫酒?那是年紀大了的人才會喜歡的事。

然而實際上,溫過的酒喝起來口感像是柔和了些,可力度更足。

沈冷和孟長安之所以不喜歡溫酒,只是因為懶。

一小杯烈酒下肚,昨日昨夜不停廝殺的這一身疲憊似乎都去了兩三分,酒入口是冷的,可進了喉嚨開始發熱,一股火一樣一直燒到胃裡,那種感覺真的是讓人覺得過癮。

沈冷夾了一口醋溜白菜嘗了嘗:「這邊軍大鍋菜的滋味,比起長安城裡好多酒樓都要強一些。」

孟長安喝了口酒,看了一眼那些飯菜:「北疆清苦,陛下到了這最好的招待也就是差不多的這幾樣菜了,若是能打到幾樣野味還好些,一場大戰,怕是方圓幾十里連只兔子都找不到,別說更難得的野味。」

沈冷楞了一下:「為什麼你會想這些?」

孟長安:「沒什麼,只是胡思亂想。」

沈冷:「想說什麼直說,吞吞吐吐,不像是你的性格。」

孟長安看了他一眼:「陛下的態度是?」

「陛下的態度?」

沈冷自然知道孟長安問的是什麼,關於沁色,實在是個難題,為了以後制衡黑武,沁色是必須要留下的,可對於大寧來說最有利的留下,是把沁色抓過來軟禁,等到北征之戰打完再放出去,孟長安看似是個冷麵漢子,可總不能真的就對自己女人無情無義,他總是,也只是看起來很無情。

「你也知道,昨天咱們剛回到土城沁色就派人送來一封親筆信,陛下說是賀信,祝賀咱們大寧首戰大捷,還把象徵著她身份的長公主金印也送了過來,陛下看都沒看一眼,那金印其實並沒有什麼價值,可好在沁色這樣的態度還算讓陛下滿意。」

孟長安沉默。

沈冷舉杯:「干一個。」

孟長安端起杯和他碰了一下,兩個人將杯子里的就一飲而盡。

「你和沁色的事,現在沒有人鬧騰,是因為現在大戰已開,朝廷里的人是不會在這個時候給陛下添亂的,可只要大戰結束,大人們絕對不會放過你。」

沈冷看了孟長安一眼:「沁色想讓我問問你,若是在大寧混不下去了願不願意跟她去黑武。」

「不去。」

孟長安的回答乾脆利落。

沈冷笑了笑:「就知道你也不去。」

孟長安又倒了一杯酒:「我是寧人,亦是寧臣,這個世界上沒有幾個人能讓我背棄大寧。」

他看了沈冷一眼,沈冷舉杯:「這個世界上,也沒有幾個人能讓我背棄大寧。」

兩個人再次一飲而盡,這樣的話已經足夠大逆不道,也就是他們兩個獨處的時候才會說的這麼隨意,這種話要是被別人聽了去在皇帝面前告一狀,就算皇帝再想護著他們倆也不行,那是絕對不能容的想法。

對於軍人來說,這個世界上不應該有任何一個人讓他們背棄國家。

「這一戰不好打。」

孟長安看著沈冷:「第一戰打的酣暢淋漓也打的士氣如虹,可你我都知道,黑武北院大營的兵馬和南院大營的兵馬比起來根本就不是一個層次,真正難啃的是南院,南院能拼湊出百萬大軍,還有乞烈軍,黑武汗皇桑布呂也在南院……」

沈冷:「你擔心什麼?」

「擔心有人會趁著大軍和黑武人糾纏不清的時候在長安城搞事,一旦長安城出了什麼事,消息傳到北疆,必然軍心震動,打黑武南院,從來都沒有必勝的把握,不管是誰都一樣,誰也不敢說就一定能把黑武南院打的服服帖帖,黑武人先有失誤,他們輸,我們先有失誤,我們輸。」

沈冷:「你擔心太子?」

孟長安:「你不擔心?」

沈冷搖頭:「陛下既然那麼安排,必然有其道理。」

「那是陛下的長子,陛下不如此安排又能如何安排?」

孟長安吐出一口濁氣:「我不相信太子,從一開始就不相信。」

沈冷沉默。

他總是不願意太相信這個世界上那麼多的冷漠無情,皇帝那麼好的人,太子是他的親兒子應該不會做出太過分的事來吧……可是沈冷想到這裡的時候心中都沒有底氣,如果是其他事還好說,可那是皇位。

「太子是皇后教出來的。」

孟長安喝了一口酒:「皇后能教出來什麼好東西。」

沈冷:「你和別人說話可不要這麼放肆。」

孟長安看了他一眼:「我會和誰多說話?」

沈冷笑了笑,面前這個傢伙啊,除了和他話多之外,還會跟誰多說話。

「冷子。」

「嗯?」

「如果有一天……」

孟長安張了張嘴,後邊的話終究是沒有說出來。

「算了。」

他本想說,如果有一天若是皇家的事牽扯到了你,你不要太仁義太傻,皇家的事從來都沒有什麼仁義可言,真要是有朝一日事情鬧到了那一步,傻冷子的性格會做出對不起陛下的事嗎?

孟長安沒說出來,是因為他知道就算他說出來,沈冷也不會做的出來,所以他覺得不說也罷,沈冷做不出來的,他來。

「喝酒。」

孟長安舉杯。

沈冷問:「喝酒總得有個祝酒詞,你想一個。」

孟長安:「祝我們都老死。」

沈冷一愣,然後笑起來:「你有病吧……不過這個好,挺好。」

兩個人再次一飲而盡,沈冷試探著問了一句:「問你個事。」

「什麼?」

「如果以後有黑武人管你叫爸爸你能適應嗎?」

孟長安一怔:「黑武人管我叫爸爸?」

他莫名其妙的臉色變了變:「有過了。」

沈冷心說難道孟長安已經知道沁色有了身孕的事?可是看孟長安這個一臉騷氣的表情不像是知道孩子的事,沈冷看著孟長安那張微微發紅的臉,想著孩子的事也不至於讓他臉紅啊,再說了,孟長安這種冷臉漢子能有什麼事是讓他都能臉微微發紅的。

沈冷百思不得其解,腦子裡想著到底哪個黑武人會管孟長安叫爸爸,難道是戰敗求饒的黑武軍人?想到求饒,然後忽然想起來什麼,沈冷咳嗽了一聲:「不要臉。」

孟長安:「她要叫的!」

沈冷:「滾……」

孟長安舉起酒杯喝了一口掩飾尷尬,可是杯子里哪裡有酒,剛才一口都喝完了。

雖然沁色不打算把有了孩子的事告訴孟長安,可是沈冷仔細思考過,這事還是得讓孟長安知道,那是他的孩子,他有這個權力,而且萬一以後大寧和沁色之間出了什麼問題,群臣抓住沁色的事對孟長安群起而攻之,孟長安卻還不知道沁色有了自己的孩子,更麻煩。

「你把你的不要臉收一收。」

沈冷給孟長安把酒杯倒滿:「有件事很嚴肅。」

孟長安看了沈冷一眼:「說。」

沈冷夾了一口菜吃,然後又喝了一杯酒,緩了緩心情後說道:「有件事沁色不想告訴你,如果不是我前陣子去見她的話我也不知道,她應該是已經有了你的孩子……」

孟長安猛的一抬頭:「什麼?」

「沁色有了你的孩子。」

「嗯……」

孟長安臉色白了一下,然後笑了笑:「正常。」

沈冷:「你不擔心?」

「以前就想到過。」

孟長安把杯子里的酒喝完,沉默了一會兒後說道:「說句無情的話,最初是她選擇了我而不是我選擇了她,這樣說顯得我很不男人,可實際上確實如此,沁色自己也很清楚,因為我是寧人而她是黑武人,所以我不可能全心全意的待她,也不可能一直對她負責,她不是個尋常女子,這些事她比我想的都透徹,她比我也洒脫,大部分時候我們都覺得男人應該比女人更負責才對,我也一樣這樣想,可沁色不這麼想,她的想法很特殊,她只是覺得她喜歡我就要和我在一起,將來不喜歡了也不會有什麼糾纏會斷的乾脆利落。」

孟長安道:「她是一個……很獨立的人,她只是不願意辜負自己的感情,也許都算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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