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疆雲起 第七百八十章 誰也不許說不行

沈冷他們從平越道往回走的時候已經十月,回到長安其實就已經快到年前,長安城的冬天依然那麼冷,長安城的年味也依然那麼足,進了臘月之後這種氣氛就更濃起來,大街上的人越來越多,不少人開始提前準備年貨。

一輛馬車穿過大街小巷在未央宮外停下來,守在宮門口的人仔細看了看,這輛馬車上的標識有些眼生,不屬於朝廷諸位大人的任何一個,禁宮門口當值的人眼睛都多毒,當值的日子久了,上朝的那些大人們乘坐的馬車上是什麼樣的標識都記得清清楚楚。

當值禁軍校尉馬原仔細看了看,還是沒認出來,倒是覺得有些眼熟,偏偏還想不起來。

他又看了一眼站在門口的內侍總管代放舟:「代公公,這一大早的你就在門口等誰?」

代放舟笑了笑:「等一位大人物。」

馬原心說朝中的人都算上,能讓代放舟在門口等了這麼久的也沒誰啊,如那些分量極重的大人物,比如禁軍大將軍澹臺袁術,比如原內閣首輔元東芝,現在的代首輔賴成賴大人,還有書院的老院長,這些人分量自然足夠,可都有可自由出入禁宮的權利,只要宮門不緊,他們這些人是隨時都能來的,莫非是哪位封疆大吏回來了?

他還在想著,就看到代放舟一路小跑著往那輛馬車過去。

「葉先生。」

代放舟在馬車旁邊微微俯身:「陛下讓奴婢在這等你。」

葉流雲從馬車上下來,看了看車廂上昨夜裡才畫完的安標徽,有些滿意。

雖然老百姓都知道流雲會是暗道勢力,不過流雲會表面上的生意都正經的很,商鋪商行的馬車上都有標徽,可他的馬車沒有,也不能有。

昨天接到韓喚枝的通知,他就讓人把流雲會的標徽在馬車上畫好。

「我沒來晚吧?」

葉流雲問了一句。

代放舟連忙搖頭:「沒有沒有,陛下還沒到太極殿,陛下說葉先生到了可直接進東暖閣。」

代放舟點了點頭,深吸一口氣,他就在長安城,可是二十幾年來他很少進宮,除非陛下召見他沒有主動來過一次,即便是陛下召見他也只能從未央宮的小門進來,還要盡量避著人,大部分時候都是天黑之後才進來,他本該是和陛下最親近的人之一,可卻不得不疏遠。

如朝臣們一樣在上朝的時間進未央宮,這是第一次。

遠處不停的有馬車停下來,一位一位朝廷重臣進入宮門,三三兩兩結伴而行,一路走一路閑聊,可是每個人都會忍不住往葉流雲這邊看幾眼,都在好奇,代放舟來接的人是誰。

這些陽春白雪的大人們,哪有幾個認得流雲會的標徽。

兩個人進了宮門,那些也陸續進宮的大人們都會主動和代放舟打個招呼,然後朝著葉流雲善意的笑笑,雖然不認識,可能被代放舟引領進宮的人自然分量不低。

已經是寒冬臘月,大人們到了太極殿外邊等著,時辰不到不能進大殿,再冷也得等著,又不能壓著時辰來,不過這些大人們也不是沒辦法,往往都會到內閣那邊去蹭溫暖,看起來那排屋子不大,可早晨這會能擠進去不少人,當然也不是誰都能進去。

代放舟道:「葉先生,咱們到東暖閣那邊一會兒隨陛下一塊上朝。」

「不了。」

葉流雲站在太極殿門外:「我在這等著。」

大人們能進內閣取暖的都進去了,不能進去的也三三兩兩的湊在一起聊天,唯有葉流雲一個人,一身白衣站在太極殿外邊,身形筆直。

代放舟覺得鼻子尖上涼了一下,抬頭看了看,竟是下雪了。

時辰到,朝臣們從內閣所在的房子里出來,有說有笑的到了大殿門外,不約而同的開始整理朝服,眾人按順序站好,然後排著隊進入太極殿中,一身素白的葉流雲站在風雪裡,像是一棵壓滿了白雪卻壓不彎腰的青松。

不多時,代放舟先進來喊了一聲陛下到,朝臣連忙面向龍椅那邊整齊的彎腰垂首。

皇帝邁步走上高台,掃了眾人一眼後坐下來。

代放舟上前看了看:「諸位大人都到了嗎?」

內閣代首輔賴成道:「都到了。」

皇帝忽然站起來:「代放舟,你先下去。」

代放舟俯身一拜,退到了一側。

皇帝走到高台邊緣,沉默了一會兒後說道:「公車右何在?」

已經被扒了官服去掉梁冠的公車右從隊伍最後走出來:「罪臣在。」

他當然得在,這是陛下特意吩咐的。

皇帝嗯了一聲後繼續說道:「昨日你提到沈冷勾結流雲會的人,朕說給你一個解釋,沈冷先把罪認了,他是為了阻止朕,是為朕著想,澹臺當時也想認,甚至老院長都想認,所以朕後邊的話沒有說完……朕當時想著,這件事昨日里說不夠莊重,得放在太極殿里說,得在上朝的時候說,得讓你們每一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的說。」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大寧天成元年,朕坐在了這。」

皇帝指了指龍椅,然後又轉頭回來看著下邊的文武百官說道:「你們當中很多人都是在那個時候入朝為官的,如今站在這的人,為朕做事超過二十年的有三成,超過十年的有五成,還有一些不足十年,可一共才過去二十幾年,很多事你們就算沒有親眼所見,也都聽過。」

他停頓了一下後繼續說道:「朕初登大寶,廷尉府的人叛逃了三分之二還多,至於為什麼叛逃朕不說你們也明白,這些叛逃的人沒有離開長安,大部分都潛伏起來,他們想做什麼你們知道嗎?你們當然知道。」

皇帝指向禮部尚書王懷禮:「那時候朕親自點你的名,把你從禮部員外郎升為侍郎。」

王懷禮上前俯身:「臣,銘記不忘。」

皇帝又看向兵部尚書安遠志:「你可還記得,那時候你在北疆武庫任職,是朕派人晝夜兼程把你接到長安的?」

安遠志俯身:「臣記得,那一路上風雪真大。」

皇帝嗯了一聲:「是啊,大的何止是風雪。」

皇帝又看向另外兩個人,滿朝文武,只有他們兩個可以坐著,一個坐在文官之首的位置,是書院老院長路從吾,一個坐在武官之首,是老將軍蘇茂。

「當初朕初到長安,連夜拜訪先生,先生在書院門外等朕,還記得朕到之前發生了什麼?」

老院長站起來道:「臣記得,也不會忘。」

皇帝看向蘇茂:「老將軍,朕把你請回來,想讓你主持大局,老將軍在風雪夜裡進宮,因為北疆黑武趁著那時候朝局不穩而興兵來襲,老將軍與朕徹夜長談,老將軍來的路上發生了什麼應該也沒有忘了吧。」

蘇茂垂首:「臣沒忘。」

皇帝緩了一口氣後看向群臣:「你們可能聽說過,但聽說的未必真實,朕就來給你們講講……天成元年,兵部尚書李松陳告老還鄉,朕還沒到長安他就已經走了,兵部侍郎杜廣軍託病不出,朕派人去了三次,他只說病重不能主事,朕就讓他在家好好養著,所以朕選了安遠志,派人去北疆把他接回來,那時候有多難?朕想讓他回來,可有人不想讓他回來,一路上,他遭遇截殺十二次。」

皇帝的眼神掃了一眼,群臣全都低下頭。

「公車右,你昨日說流雲會是一群蠅營狗苟的下三濫?朕今日告訴你,他們不是!他們非但不是蠅營狗苟的下三濫,他們是朕的人,是大寧的勇士,沒有他們,如今這朝堂上有多少人早就已經去了你知道嗎?!」

皇帝看向門外:「門外站著的那個叫葉流雲,朕從西蜀道雲霄城帶出來的人,朕當時讓他選,你們知道他怎麼說的?他說陛下……總得有人去做不能放在明面上的事,而這事往往又很重要,涉及生死,他說,臣也想風風光光,可是人前風光顯貴,不如多為陛下你做一些事,如果能為大寧多保住幾位忠臣良將,能讓大寧江湖沒有風浪,臣做什麼都願意,陛下缺人用,臣就去江湖上幫陛下找人,臣保證,每一個臣找來的人都心甘情願為大寧赴死!」

皇帝轉了一圈嘶啞著嗓子說道:「二十幾年前他已經有了赴死之心,如今你們有幾個能做到!」

所有人都看向門外,一時之間鴉雀無聲。

皇帝長長吐出一口氣:「大寧元年,廷尉府叛逃的人為了不讓著朕好過,所以準備刺殺朕選中的人,包括朕剛剛提到的幾位,王懷禮,你是朕第一個點名要的人,所以也是第一個被人盯上的人,那天夜裡,有人在你家門外仗劍守了一夜,就是如今站在門外的葉流雲。」

王懷禮臉色一變,下意識的再次看向大殿之外。

「天成二年,朕派去北疆的人把安遠志接回來,可那時候北疆正在與黑武人開戰,朕身邊已經無人可用,所有能打仗甚至所有能提刀的人都去了北疆,是葉流雲挑選了一批他招募來的江湖義士,自願到北疆接你,葉流雲帶著二十三個人去,進長安城的時候只剩下四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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