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疆雲起 第六百九十九章 另一個態度

整個院子里都變得安靜下來,所有人都看著那個已經站不穩的年輕將軍,他一隻手扶著桌子卻還彎腰去拎旁邊的酒罈,嘴裡像是自言自語似的說著:「我年少從軍,在軍營里的時間比在家裡還多,見兄弟們的時間比見妻子還多,長者如父,余皆手足,所以我見不得大家不睦。」

他搖搖晃晃的把酒罈拎起來,海沙過去一把拉住他的手:「你不能再喝了。」

沈冷笑了笑:「我說過了,每個人我都要敬酒,穿著戰兵的衣服就不能厚此薄彼。」

海沙把他手裡的酒罈接過來:「你怎麼能一個人把風頭都出了,顯得好像只你能喝似的,以後傳出去士兵們豈不是還要說那些穿將軍甲的也就沈冷一個能喝,你當我服氣?」

他把沈冷按在椅子上坐了,拎著酒罈:「我不善言談,也就不會表達,說的好聽一些我行事作風直接,說的直白些就是粗魯,只是想著大家都是一口鍋里吃飯的兄弟,當直接對待不用拐彎抹角,所以大部分時候你們做的好了我就誇,做不好了我就罵。」

他看向婁虎:「來之前我給了你一個耳光,是因為我失望,沈將軍說的對,都是大寧戰兵的人,分什麼彼此?」

他將酒罈舉起來咕嘟咕嘟的往嘴裡灌,那一壇酒四五斤,他灌了一大半的時候終究是沒能堅持住嗆了一口,扶著桌子咳嗽起來。

沈冷大笑:「你果然不行。」

海沙瞪了他一眼:「哪有什麼不行的,來!我且看看水師兄弟有幾個服氣了?」

「不服氣。」

眾人全都把酒罈子拎起來,一個個仰頭喝酒。

屋子裡,林落雨拍了拍茶爺的肩膀:「男人簡單嗎?」

茶爺搖頭,她只看沈冷。

林落雨嘆道:「他們有時候複雜的讓人看不清,可有時候又簡單的只兩個字就能解釋一切……兄弟,很多時候我都在想,女人之間稱姐妹和男人之間稱兄弟,不一樣。」

院子里一陣摔碎酒罈的聲音,這些漢子們每人都幹了一罈子酒。

庄雍站起來微微搖頭:「得扣你們的軍餉賠我罈子錢。」

眾人鬨笑。

海沙轉身:「誰他媽的再用罈子喝酒我就急了。」

沈冷噗的一聲笑出來:「怎麼還急眼了。」

海沙倒了一碗酒端起來:「給大將軍倒一杯茶。」

庄雍的親兵給庄雍把酒換成茶,海沙端著酒杯紅著眼睛說道:「大將軍,我一直覺得我做的沒錯,因為我想的是兄弟之間不應該懷疑,我把我手下人當兄弟,所以一直都沒有去想過他們會不會變了,我只覺得我沒變他們就不會變,是我錯了。」

他將酒一飲而盡,轉身看向手下人:「你們錯了嗎?」

「錯了!」

所有海沙部下全都肅立,整齊的喊了一聲:「我們錯了。」

海沙又倒了一碗酒:「錯了就要認,給大將軍道歉!」

他面向庄雍單膝跪倒,所有他部下的將軍隨他一起單膝跪倒下來,每個人端著一碗酒,海沙紅著眼睛說道:「大將軍以後若覺得我們沒改,那就直接一個耳光扇過來。」

他將這碗酒一仰脖喝下去,他部下眾將一起酒喝乾。

庄雍走過來將海沙扶起來:「快起來。」

沈冷趴在桌子上傻笑:「還搞的很煽情的樣子……我可沒想煽情,我就事論事,今天這酒喝過之後事情就都過了,誰過不去來和我說,咱們打一架,當兵的有當兵的解決方式,干不過我你們就得認慫,幹得過我,我下次再干你們。」

海沙笑的幾乎摔倒:「憑他媽的什麼,干不過你的我們就得認慫,你干不過就得下次繼續干。」

沈冷:「我不要臉。」

海沙:「我也……算了,我要。」

沈冷扶著桌子搖搖晃晃站起來,看向黑眼:「再來一壇酒!」

黑眼沒動。

海沙怕他動,過去攔在那:「杯,杯,用杯。」

黑眼強忍著笑:「杯,行,用杯。」

沈冷:「杯就杯……」

黑眼給他倒了一杯酒,沈冷舉著酒杯說道:「話說到這了,我就說的再簡單一點,你們互相看看身邊的人,哪一個不是陪著你們在戰場上並肩廝殺過的人?江湖之中的人也論兄弟,我承認他們也有兄弟情分,可他們不會面臨太多生死,也就沒有那麼透徹。」

他緩了一口氣:「你們也他娘的不想想,如果有人在外面罵你們,大將軍若是知道了會怎麼辦?若是你們聽到了有人在外面罵大將軍,你們能忍?對外人的時候齊心協力,自己人對自己人了反而不能光明磊落起來,那他娘的還有什麼意思。」

他把酒喝了:「喝完了就不能喝了啊。」

一口飲盡,然後就趴在桌子上了。

海沙哼了一聲:「你也慫了?」

沈冷翻了翻白眼:「我慫?來來來,咱倆單獨來干。」

海沙拎著酒罈子就要過去,看了看自己手,怎麼是個酒罈?想了想,把酒罈放下,換了一碗酒過來:「我還怕你了不成?」

黑眼自言自語的說道:「這是沒多。」

然後又看了看沈冷,趴在桌子上都趴不住,眼睜睜的看著他出溜到桌子下邊去了。

黑眼連忙上前把沈冷扶起來,歉然的對眾人笑了笑:「喝太多了,扶他回去休息一下。」

海沙嗯了一聲:「讓他睡一會兒。」

在這一刻,黑眼看到了海沙眼神里的狡黠。

黑眼扶著沈冷進了房間,沈冷好像麵條一樣掛在黑眼身上才能勉強走動,眾人看著沈冷喝成那樣都有幾分感慨,借酒論事當然得喝多了才行,不然的話顯得不真誠,進了屋子之後沈冷就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茶爺已經把熱茶遞在他手裡,沈冷喝了一口茶然後笑起來:「險些搞不定。」

茶爺看著他,沈冷的臉白的好像沒有血色了一樣,一口氣喝了這麼多酒誰能受得了。

「我沒事。」

沈冷伸手握住茶爺的手:「不過是酒而已,一泡尿就沒了。」

黑眼哼了一聲:「吹。」

沈冷:「尿還能吹?」

黑眼:「……」

沈冷:「怎麼吹?」

黑眼:「怎麼對壇吹?」

沈冷想了想:「噁心!」

黑眼心說嚇死我了,真怕沈冷說出來對嘴吹。

林落雨嘆息:「是真的喝多了。」

沈冷笑了笑:「多是肯定多了,但腦子還沒有那麼迷糊……」

他往窗外看了看:「你們看海沙多了沒有?」

黑眼道:「比你好一些,不過也差不多了。」

沈冷笑道:「差的多了,我問過大將軍,海沙酒量軍中沒幾個人能比得了,有一次在長安城,海沙和兵部戶部的官員喝酒,那時候有戶部官員跟他開玩笑說,你喝一碗酒我就想辦法給你部下換一百件新皮甲,海沙那一次喝來了兩萬人的新皮甲,出門的時候仰天大笑。」

黑眼嘴巴都張大了:「兩百碗酒?」

沈冷:「那次他要是撒尿應該比我要尿的多。」

黑眼:「……」

他這才明白,沈冷是在拼,以酒論事也以酒了事,他可以用其他的辦法來解決這事,態度強硬起來,直接把沿海水路所有管理職權從海沙那邊要回來,可那樣的話就會把矛盾激化,回來的時候他半路表明態度,然後用幾壇酒把這問題解決,似乎沒有比這更好的辦法了,而海沙根本就沒有喝多,黑眼也就理解了為什麼海沙的眼神里會有幾分狡黠……他借了沈冷的勢,能把事情解決他當然也開心。

「看到外面這些人了嗎?」

沈冷拉著茶爺的手迷迷糊糊的說道:「我討厭他們,他們不敬庄雍我就討厭他們……咳咳,可我知道,若有一日他們在我身邊,敵人羽箭襲來,他們會為我擋住,敵人長刀落下,他們會為我盪開,我若衝鋒在前,他們必在我身邊相隨。」

茶爺抱著沈冷的頭:「我知道的。」

沈冷嘿嘿笑:「但他們喝不過我。」

他得意的像個孩子。

然後就睡著了,靠著茶爺的身子睡著了。

大院里。

海沙坐在庄雍身邊,倒了一杯酒:「剛才有句話我沒說,這個場合說了也不太合適,我剛才說是我疏忽了,可我沒疏忽,我知道手下兄弟們想法多了,但請大將軍不要怪他們……我在隱湖練兵他們跟了我多年,到了南疆之後廝殺從不肯落於人後,他們是真的羨慕有新戰船可用,我也有私心。」

庄雍搖頭:「這些事我都明白,無需多說。」

海沙道:「大將軍聽我把話說完,我這段時間一直都在思考怎麼才能把這事徹底解決,想來想去,若想徹底沒有矛盾唯有一個辦法,要麼大將軍走要麼我走。」

庄雍看向海沙,眼神里有些驚訝。

「三個月之前我已經寫奏摺送往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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