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疆雲起 第五百一十六章 鐵券

有史以來,未央宮的宮門第一次沒有按照時辰打開,比往日都要早些,陛下的御輦緩緩駛出宮門,躺在御輦里的韓喚枝手緊緊握著雲桑朵的手,雖然說按照這樣的行程沒能去小薩滿德旺家裡接親,可有些時候事有小不足反而更顯得彌足珍貴。

雲桑朵哪裡還會在乎這個,她只在乎不要鬆開韓喚枝的手。

因為不知道那個蒙袍漢子究竟是不是孤身一人來,所以禁軍內衛都加強了防範,之前調查了長安城所有城門這些日子的進出登記,倒也沒有什麼發現,當然那蒙袍漢子是怎麼進來的也在查,如果沒有內應的話,他沒有身份憑證,如何能輕易進來。

再強的高手,也不可能飛躍長安的高牆。

沈冷和茶爺已經早早在迎新樓等著了,別人都在大廳里坐著,沈冷跑去迎新樓後廚給茶爺熬了一小鍋粥,然後端到茶爺面前,在眾目睽睽之下絲毫也不覺得這有什麼可害臊的,從三品的將軍在今天這個場面下跑去給夫人熬粥,熟悉沈冷的人自然明白他的在乎,不熟悉沈冷的人怕會在暗中說兩句他跌身份,再加上一句懼內。

不熟悉的人,沈冷在乎這個幹嘛。

茶爺當然也不在乎陌生人怎麼看,沈冷說出去一趟,茶爺以為他去迎一下陛下車駕,哪想到他是去熬粥的,傻冷子總是在不經意間製造些小甜蜜出來。

「慢慢喝。」

沈冷坐在茶爺身邊,懷裡抱著那鍋粥,好像護食的小狗,可奶可狼的那種。

除了茶爺,誰也不給喝。

不多時外面鞭炮聲起,所有人都出門迎接,兩側各有一支隊伍來,約定好了時辰,葉雲散的迎親隊伍和韓喚枝那邊同時到達。

喜樂奏響,鞭炮齊鳴。

可就在距離迎新樓沒多遠的一家客棧里,二樓有一間屋子的窗戶開著,沒開燈,一個人站在那看著不遠處的熱鬧微微皺眉。

他是荀直。

從東疆逃離之後他隱藏了一段時間,然後又悄悄返回長安,對他這樣的人來說搞一個新的身份憑證自然不算什麼難事,而來自雪山的蒙袍漢子就是他接應過來的。

皇后這些年來在暗中都和草原上的人有秘密接觸,她藏的最深的是一支為太子即位之後準備的死士隊伍,其中不僅僅有武藝高強之輩,分成天地人三個等級,還有謀士,醫者,甚至是道人,更讓人想不到的是也有雞鳴狗盜之輩。

而當初給皇后出謀劃策準備這些,正是荀直。

草原歷來都是大寧極重視的地方,有雲桑朵在,她又那麼年輕,陛下待她不錯還有韓喚枝的原因,所以雲桑朵自然不可能對大寧有什麼反叛之心,未來幾十年草原都是雲桑朵的。

可若將來太子即位,草原上的雲桑朵會對太子臣服?況且,荀直謀的可不是太子順利即位,那樣的話最少還要等上二三十年甚至更久,太子已經二十幾歲,陛下春秋鼎盛,若不出意外陛下再做三十年皇帝似乎也沒什麼困難的,那時候太子已經五十歲了,他等的起,皇后等不起,荀直也等不起。

皇后是要看著太子即位才放心,正常來說,她哪裡有把握死在陛下後邊。

世子李逍然死之後荀直一直都在思考,他本來想做更大的挑戰,不去輔佐太子而是輔佐李逍然,可實在沒想到李逍然太自以為是,又不會真的信任任何人,以至於身敗名裂。

荀直再無他法,只好回到皇后那邊。

對於他來說,唯有皇帝突然死了太子即位,他才能有更多的時間去施展抱負,本瞧不起沐昭桐,忽然又有些羨慕沐昭桐,無論如何,那是主理內閣三十年的內閣首輔大學士,他現在謀的急一些,他自己再活的長久些,才能超過沐昭桐那三十年。

「雲桑朵沒死。」

他身後的人壓低聲音說道:「先生的計畫似乎沒有什麼作用。」

「真的嗎?」

荀直笑起來,笑容有些詭異。

他沒有回頭,皇后派誰來他並不在意,當然他也知道來的是誰,他的自信是源於他知道雖然皇后已經懷疑,可暫時離不開他。

站在他身後的人看起來三十幾歲,身上穿著一件很尋常的布衣,整個人都隱藏在黑暗之中,若不說話,可能連荀直都會忘記了他的存在。

天地人,人字科的主事人。

這三科的主事人,人字科主事人名為無名人,地字科的主事人名為莫名地,天字科的主事人名為未名天,雖然這個長遠計畫是荀直建議,可現在這三科人員荀直並不熟悉。

無名人聽到荀直的反問,忍不住冷笑:「我不知道先生還有什麼心情能笑出來。」

「所以你只配做人字科的主事人。」

荀直的譏諷如刀。

無名人臉色變了變,眼神里有殺機一閃即逝,此時此刻荀直背對著他,以他對自己武藝的自信,殺荀直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

「想好了嗎?」

荀直忽然問了一句。

無名人皺眉:「想好了什麼?」

「想好了殺不殺我。」

荀直淡淡道:「你剛才一定動念想從背後一刀戳死我,因為我戳到了你的自尊,可你又不敢殺我,因為你畢竟只是人字科的主事人,你倒也不用太自卑,天地人三科的存在是因為我,說我是這個組織之父也沒什麼不妥的,娘娘那邊還捨不得,你們這些人也就只能忍著。」

他看著燈火通明的迎新樓:「你以為我只是想殺一個雲桑朵?要殺雲桑朵,在草原上比在長安城機會更多,來自雪山上那個刀客的實力你們也都清楚,莫說你們人字科,就算是天字科有幾個能和他相比?僅僅是殺一個雲桑朵,何必讓那樣實力的刀客萬里迢迢跑到長安城來。」

無名人皺眉:「先生什麼意思。」

「我就是想讓雲桑朵在長安城死,死在陛下的眼皮子底下,當然若沒死也不是什麼損失。」

荀直道:「死在草原上比死在長安城對陛下的刺激哪個大?讓陛下眼睜睜的看著有人自草原來要殺雲桑朵,哪怕雲桑朵不死,陛下也會懷疑雲桑朵對草原的控制,會覺得雲桑朵不行,帝王的心裡一旦對一個人生出不行的念頭,這個人死不死已經不重要。」

「其次,陛下因為這件事會覺得草原上極不穩定,夏侯芝帶著一萬禁軍出長安直奔草原,還有旨意給西疆大將軍談九州讓西疆重甲往北動一動……陛下是要對草原上開刀了,多好。」

荀直笑起來:「這才是我的目的,讓草原上的人恨陛下。」

無名人沉默許久:「可我還是覺得雲桑朵沒死有些可惜,韓喚枝沒死更可惜。」

「所以你只是人字科的主事。」

荀直道:「回去吧,原原本本把我說的話告訴皇后娘娘,她會明白。」

無名人往後退了一步,人完全陷入了黑暗中,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離開的。

荀直站在那看著迎新樓很久很久,然後舉手抱拳:「恭喜了韓大人葉大人,兩位都是大寧國之棟樑,我無意傷害,只是各為其主,若以後還能同朝為官,我再補一份賀禮吧。」

他伸手將窗戶拉上,在黑暗之中坐下來,也不知道又在想些什麼。

按照規矩,陪著新郎新娘參加婚禮的年輕人都應該是沒有成親的才對,所以沈冷雖然爭取了一下這個機會,可到底還是爭取不來,伴郎是古樂,一是因為模樣帥氣撐場面還是廷尉府的人,二是為了貼身保護韓喚枝,其實沈冷想做伴郎當然也是為了貼身保護,咳咳,也為了伴郎大紅包。

古樂扶著韓喚枝壓低聲音:「大人,能不能行?」

韓喚枝嘴角微微一勾:「走幾步路而已,下次你再問我行不行,我就把你貶為百辦。」

古樂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

沈冷雖然不是伴郎可始終都在少稍遠一些的地方隨行,他沒帶刀,這麼大喜的日子帶刀出現自然不吉利,連外邊的兵甲都用紅布遮了,他怎麼可能帶兇器,可是小獵刀的刀鞘還貼身帶著,綁了紅繩。

「韓大人你過分了啊。」

沈冷笑著說道:「本來就臉白,你還抹粉……」

韓喚枝強忍著笑:「怎麼的,粉是陛下御賜的。」

沈冷想了想那是皇帝的粉,忍不住幻想起來皇帝坐在梳妝台前塗脂抹粉的樣子,回頭一笑百媚生,沈冷一哆嗦,那畫面揮之不去,又一哆嗦。

皇帝此時已經先一步進了大廳里坐在主位上,他今日是兩對新人的主婚人,兩側文武百官都已經到了,儼然將朝會搬到了迎新樓似的。

時至今日,迎新樓也不算是什麼秘密,陛下似乎也懶得再遮掩什麼。

代放舟壓低聲音提醒:「陛下,吉時到。」

皇帝站起來:「沈冷。」

沈冷嗖的一下子跑到門口,抬起頭,用最大的力氣喊出來:「吉時到!」

迎新樓外,迎來一陣鞭炮聲組成的海嘯。

皇帝走到兩對新人面前,沉默片刻後說道:「朕一直都在想,給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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