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四海揚 第三百九十章 干

人衝動起來,連魔鬼都怕。

越是位置高的人衝動起來,越是可怕,比如阮青鋒。

這個原本在求立國位高權重也心狠手辣無比的自信的水師大將軍,此時此刻已經變成了一個瘋子,他當然很清楚打到現在這個地步就算最終摧毀了寧人這座船港,可那也不叫什麼勝利,已經兩天兩夜,求立人的攻勢都沒有停過,近十萬求立軍隊損失近兩萬,寧人卻未見害怕,甚至還能聽到他們戰歌,水師的木寨外面已經看不到水面,漂浮著的求立人的屍體把水蓋的嚴嚴實實。

唐寶寶很累,沈冷也很累,水師木寨里的每一個人都很累,可兩天兩夜,他們依然讓這座水寨堅不可摧。

一天一夜之前,阮青鋒說……寧人已經撐不住了。

站在船頭上的阮青鋒舉著千里眼觀察寧軍水寨,手都在顫抖,他也一樣兩天兩夜沒有休息過。

「寧人撐不住了。」

阮青鋒放下千里眼,手下人隨即看到了那眼睛裡的血紅。

「大將軍。」

副將張多平臉色發白:「咱們的人也撐不住了。」

「你放屁!」

阮青鋒那雙血紅血紅的眼睛死死的盯著張多平:「你怕是寧人的姦細!居然在這個時候還敢擾亂軍心,昨日里你就推三阻四,現在又來胡說八道,寧人許給了你什麼高官厚祿!」

「大將軍!」

張多平也怒了:「我在水師已經十五年,從軍二十三年,哪一場廝殺沒有我?你可以說我領兵不如你,也可以說我武藝不如你,就算你是大將軍,我拚死一戰之心也不輸給你!可你看看現在咱們的人,再這麼打下去,就算拿下這水寨又怎麼樣?」

「你還敢多言?!」

阮青鋒一把抓住張多平的脖子:「我現在就砍了你的腦袋。」

張多平冷哼了一聲:「你是大將軍,你想砍我的腦袋自然砍得,可你別給我安罪名,我這半生為求立廝殺,我對得起這身軍服。」

阮青鋒將佩刀抽出來,刀架在張多平的脖子上:「你這個貪生怕死的敗類!」

「我不怕死,我怕死的不值。」

張多平往後指了指:「你去看看現在士兵們都什麼樣子了?他們還希望繼續打下去嗎?你已經不是我們信服的那個大將軍,把數萬士兵的生命扔在這個地方,若國內戰事吃緊,我們這些本該在自己家園抵禦外敵的人,卻埋骨於此,你敢說你心裡就坦蕩嗎?你姐姐死在寧人手裡,你已經被私仇蒙住了眼睛,我不服你!」

阮青鋒的手顫抖了一下,頹然的那手裡的佩刀放下來:「我沒有私心,從來都沒有,我願意為求立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你不能這樣胡說,我所做的一切難道不是為了國家為了陛下?」

「那你就更應該冷靜。」

「在試最後一次。」

阮青鋒看向寧人水寨那邊:「他們已經撐不住了,我不信就那麼幾個人已經兩天兩夜沒合眼,沒休息過,沒有人輪換,甚至連飯都吃不上他們還能撐得住,你們信我,最後一次,我們最後再沖一次,近兩萬人死在這,總不能白死。」

「可能會死更多人。」

「那也不能放棄!」

阮青鋒抬起手指向水寨那邊:「我親自帶人上去,拿不下這水寨你們砍了我的腦袋送回去,對陛下說這一戰都是我的罪。」

他將佩刀舉起來:「殺上去!」

水寨木牆上,沈冷靠在那稍作休息,臉色有些發黃嘴唇也已經乾裂,不是因為沒有水喝,而是因為顧不上,這兩天兩夜的堅守對於任何一個人來說都是巨大的考驗,更何況他始終都是沖在最前邊的那個,而且他還要考慮更多。

「可惜了。」

唐寶寶看了沈冷一眼。

沈冷問:「可惜什麼了?」

唐寶寶身邊的醫官正在給他包紮,他似乎卻全不在意:「可惜你已經成了家,我有個侄女,相貌品行無話可說,一直以來我都覺得沒有人能配得上她,現在瞧著你倒是很順眼,若是嫁給你的話,倒也不算太委屈她。」

沈冷撇嘴:「做她丈夫是不可能的了,你問問他缺個叔叔嗎?」

唐寶寶瞪了他一眼,忽然間想到覺得這句話有點意思:「你是想拜我做大哥?」

沈冷笑道:「少佔便宜,將軍你都那麼老了,是不是想蹭我青春。」

唐寶寶:「……」

沈冷聽到了號角聲,求立人又一次發起了進攻,他扶著木牆站起來:「你我此戰都不死的話,再說這事。」

唐寶寶:「好像我還求著你了似的……那就此戰結束之後再說。」

又是一場廝殺。

闊海縣城城牆上,庄若容已經兩天兩夜沒有下去過,她知道自己什麼都做不了,也只能這般眺望……她不是只眺望沈冷一人,她也看不清楚哪個是沈冷,她是眺望那些為守大寧國土而浴血奮戰的將士們,當然,也希望能看到那個年輕人。

她父親在海外為國開疆拓土,她父親的部下在這裡保家衛國。

「小姐。」

陳冉氣喘吁吁的跑上來,扶著城牆喘息著說道:「我家將軍罰我再跑一次,他說請小姐立刻離開闊海縣,求立人已經瘋了,損失了兩萬餘兵力依然沒有停下來,這裡太危險。」

「你回去告訴沈將軍。」

庄若容深吸一口氣:「我哪兒也不去,我不是固執,也不是幼稚,更不是在表現自己,我是水師提督庄雍的女兒,如果此時此刻我離開這,城內的百姓們怎麼看?他們都還沒有走,我就更不能走,昨日我讓人去城中催促百姓撤走,沒有一人離開,你看看他們在做什麼?」

庄若容伸手往外指了指。

從闊海縣到水寨那邊的路上,絡繹不絕的都是百姓,男女老少,甚至連七八歲的孩子都有,拄著拐杖的老人也有,他們一樣的不眠不休,每一家每一戶都在不停的做飯,不停的燒水,不少人家裡已經都住進去了傷兵,這些百姓還算不上真正的寧人,可他們已經覺得自己身為一個寧人很幸福也很驕傲,以前是南越國的時候,求立人上岸南越國的軍隊轉身就跑,他們就會被屠殺,等到求立人殺夠了搶光了軍隊才會回來,而此時此刻,寧人的士兵們依然還堅守在那,寸步不讓。

「他們已經認可自己的個寧人了。」

庄若容道:「他們都不走,我便不能走,若我走了,和那些曾經一次一次拋棄過他們的人有什麼區別?」

陳冉無奈:「留下五十人,守著小姐,寸步不離!」

「是!」

他帶來的親兵立刻應了一聲。

「一個人也不要留。」

庄若容語氣平淡的說道:「陳隊正,勞煩你回去的時候對沈將軍多說一句……他在前邊守著,我便安心,無需為我留下他的親兵,這不是他的職責。」

陳冉嘆了口氣,心說原本覺得這庄小姐柔柔弱弱性子軟糯,誰想到竟是如此有膽氣。

「好,我回去告訴沈將軍。」

陳冉只好再一次離開,這兩日,他已經來了三次。

「讓沈將軍多小心。」

庄若容看向水寨那邊:「多小心些……」

陳冉忽然間反應過來什麼,心裡生出一個可怕的念頭,想著若是連提督大人的女兒也喜歡沈冷的話,那這小子豈不是要很為難?以沈冷和茶爺的感情,怕是別人一絲一毫都滲透不進去。

「我知道了。」

陳冉抱拳告辭,回去的半路上想著一會兒得提醒冷子,這件事不能不處理好。

從縣城到水寨的路並不算多寬闊,南越人修的路自然和寧人修的路無法相比,路上來來往往的人太多就顯得擁擠起來,冒著熱氣的白饅頭,一鍋一鍋的米飯,這些百姓們用自己最樸素的想法最樸素的行動來支援著前方的勇士,哪怕在不久之前,他們還覺得寧人是他們的敵人,是寧人滅了他們的國家。

一個老人拉住陳冉,翻開一層一層的布包,從裡面取出來一個熱氣騰騰的饅頭遞給陳冉:「小夥子,吃點東西吧。」

陳冉想拒絕,老人眼睛濕潤聲音微微發顫:「我家裡沒什麼錢,也拿不出什麼好吃的東西,唯有這饅頭……」

陳冉一把將饅頭接過來,往嘴裡一塞狠狠咬了一大口,腮幫子都鼓起來了:「好吃!」

老漢頓時笑起來,眼睛越來越濕潤。

「把老伯的饅頭都吃了。」

陳冉往身後喊了一聲,本打算去保護庄若容的戰兵們全都笑起來,大家呼喊了一聲,一人一個,排著隊從老漢手裡領饅頭,大家一邊走一邊吃,大口大口的吃,老漢把最後一個饅頭送出去,後邊卻還沒有人領到,他就忍不住了,突然蹲下來嚎啕大哭。

「等打完了。」

陳冉把老漢扶起來:「我們若沒死,去老伯你家裡蹭飯吃,你可不許偷工減料,饅頭還得是這樣的饅頭。」

他捏著半個饅頭指向水寨那邊:「將軍還在廝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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