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四海揚 第三百七十三章 不容易

茶爺站在門口,沈冷陪著大家喝了一杯酒後過來輕輕問了一句:「怎麼了?」

茶爺看向高處:「我以為師父也會來。」

「韓喚枝說他明天來。」

「啊?」

茶爺一怔,緊跟著擔憂起來:「明天家裡會來很多朝廷的人,師父若來,會不會……」

「楚先生說明天晚上會來,就一定會來,韓喚枝說明天沒有事,就自然沒有事。」

沈冷握了握茶爺的手:「去吃飯,不然一會兒都被他們吃光了。」

茶爺笑著搖頭:「你們先吃,我一會兒再吃。」

沈冷沉默了一會兒,認真起來:「可是,你不應該是這樣的茶爺。」

他看著茶爺的眼睛:「我知道在咱們成親的時候,那些來幫忙的大嫂會教你很多東西,那是她們習慣了的東西,其中就包括女人要以男人為主之類的話,比如男人吃飯的時候女人不能上桌,要等到男人吃完了之後女人才能吃,就彷彿女人吃殘羹剩飯是天經地義一樣。」

他緩緩道:「我管不了別人家,我管得了自己家,坐下吃飯。」

茶爺笑起來,和沈冷並肩坐下來。

「就等你了。」

眾人也笑。

桌子上的飯菜居然一口沒動,沈冷敬了大夥酒,然而菜卻沒有人吃一口,哪怕沈冷做出來的菜真的那麼那麼誘人,別說是看著,就算是閉上眼睛聞著味道,就想立刻來上一碗白米飯或是兩個大饅頭,狼吞虎咽吃下去那種才爽。

便如此,沒人動筷。

「我……」

茶爺張了張嘴,一時之間不知道說些什麼,只有那種淡淡的卻暖人心窩的感動。

「什麼都不用說,我們也不是外人。」

「就是,今日不稱將軍只稱兄弟,兄弟之間哪裡需要那麼客氣的,再說了,真客氣起來,是他伺候著才對。」

「這裡若沒有你座位,自然也沒有他座位。」

白牙有些委屈的看著茶爺:「嫂子,呃……弟妹,我能吃了嗎?好饞。」

茶爺撲哧一聲笑了:「吃啊,快吃。」

沈冷給茶爺倒了一杯酒,茶爺扭捏了一下:「少倒些,我喝不多的。」

沈冷:「嚯嚯……你是喝不多,不是喝不多。」

茶爺嘆道:「對不起諸位,家教不嚴。」

沈冷哈哈大笑:「喝你的酒,一會兒別按著我稱兄道弟,畢竟我們關係不一樣了。」

沈先生長嘆:「對不起諸位,家教不嚴……」

沈冷做的菜和別人做的菜有些不一樣,迎新樓里的廚房大師傅手藝極好,做什麼都滋味十足,而且品相上優,然而和沈冷做的菜區別在於,大家看到迎新樓的菜或是看到其他酒樓的菜,第一反應往往是這麼好的菜當然要喝兩杯。

而沈冷做的菜,給人的第一反應就是這麼好的菜,當然要吃兩大碗飯,不,三大碗!

有的菜是用來喝酒的,菜讓酒滋味更足。

沈冷的菜是用來下飯的,讓酒無滋味。

不到一炷香的時間之後,喝酒的只剩下葉流雲與沈先生,其他人全都在那狼吞虎咽,還要使勁兒板著,總不能讓那兩位德高望重的喝兩口酒之後發現沒有菜吃了,那就真的是家教不嚴。

白牙是第一次與沈冷坐下來吃飯,本打算多喝兩杯酒,其他人也如此,畢竟喝酒才是男人們該在酒桌上做的事,北方漢子多粗糲,喝起酒來豪邁直接,能一口喝一杯就不會抿一下,然而他們今日忽然發現,吃飯就是吃飯,喝什麼酒!

沈冷見大家都沒有喝下去的興緻,回廚房將一鍋燉了好一會兒的排骨白菜端出來,其實這才是他準備的下飯菜,這冬日裡一鍋燉菜端上來,冒著的熱氣之中都透著一股子讓人控制不住手指的香味。

「我的天,還是這個實在。」

白牙伸手夾了一塊排骨,是茶爺買菜時候選的肋排而非腔骨,當然也不都是肋排,沈冷說,只有肋排而無腔骨,燉的再好,也少了一些應有的滋味,茶爺不懂為什麼骨頭和骨頭燉起來味道還會不一樣,都是排骨,有什麼區別?

可是她卻知道,冷子燉出來的排骨就是好吃,不講道理的好吃。

咸香不膩,一小根肋排放進嘴裡稍稍往外一拉,排骨上的肉就全都留在嘴裡,根本無需用什麼力氣,牙齒和肉接觸的那一瞬間,就好像掉進了溫柔鄉。

「爽。」

白牙低頭連著扒拉了兩口白米飯,肉香與米香在嘴裡交融一處,那感覺最真實最踏實,明明不是什麼山珍海味,明明不是什麼珍饈佳肴,只是最尋常的燉排骨而已,哪家哪戶都曾做過且不止一次,北方人吃飯也更粗獷些,所以燉菜往往會顯得油膩,然而白牙吃了一口之後就覺得根本停不下來,哪裡有什麼油膩感,只想著一直吃下去才好。

葉流雲看著手下人那一個個的吃相,搖頭:「對不起,家教不嚴……」

眾人吃的酣暢淋漓,沈冷又端出來一瓷盆的青菜豆腐條湯,青菜是當下最便宜的蔬菜,和白菜一樣是冬季百姓們常吃的菜品,幾文錢便能買來一大捆,豆腐切成長條,看著竟有一種晶瑩剔透之感。

吃完了香到無法解釋的排骨白菜,再喝上一碗清淡的豆腐湯,那種感覺,唇齒留香。

「動……動不了了。」

黑眼不爭氣的往後仰了仰,坐著是在有些難受,吃的太撐了些。

「出息。」

葉流雲白了他一眼,和沈先生喝完最後一口酒,端起白米飯就著一塊入口即化的排骨肉吃起來,然後眼睛都亮了,不由自主的,往嘴裡送飯的速度就加快了幾分。

黑眼抿著嘴笑,哪裡敢笑出聲。

茶爺頓時覺得驕傲起來,拍了拍沈冷肩膀:「我小弟武藝十分,廚藝十一分。」

沈冷:「大哥謬讚了。」

與此同時,在距離長安城很遠很遠的江南道,信王世子李逍然出了別院登上馬車,算計了時辰,走到江邊恰好將要日出,往東去的船也要開了。

雖然江南道的冬天並不算有多冷,馬車裡還是放了一個暖爐,坐在他身邊是個模樣清秀的少女,他也記不住這少女叫什麼名字,只是想著此去東疆數千里,身邊沒有個女子陪著總會顯得寂寞,所以隨便讓人去選了一個來。

少女雙手捧著一個果碟,碟子里放著幾塊精緻點心,已是深夜,李逍然肚子確實有些餓了,捏了一塊點心放進嘴裡,微微皺眉,點心自然不錯,稍顯甜膩,吃著玩小口品也就罷了,當做飯吃也就吃不下去多少。

作為世子,錦衣玉食,在吃上講究了多少年,李逍然是可以稍稍餓些也不能粗糙的精緻人。

或許,只是餓的還不夠。

坐在李逍然對面的,是剛剛離開長安城的荀直。

「荀先生吃不吃?」

李逍然指了指那點心。

荀直搖頭,覺得自己好歹算個文人,所以在心裡也懶得多罵幾句李逍然這種人,出門先尋個女人帶上,馬車裡裝了美酒裝了美食,這些點心就有幾十種,且是放不住的東西,怕是半路上多數都要扔了,這是要做大事的人?

從別院出發的時候,光裝車就裝了半個時辰,點心要一樣一樣的放上去,不能壓了擠了,食盒要分開擺放,酒也一樣……這酒要配什麼菜品什麼點心,那酒要如何如何,真是精緻的讓人噁心。

荀直也是第一次,在一個人身上將精緻與噁心兩個詞用在一起。

荀直在別院等著出發的時候便心裡焦躁,然而沒奈何,現在他手裡能用的人不多,能打的牌不多,總不能讓皇后親自拋頭露面,該他做的還是他做。

有些時候荀直都覺得自己走錯了路,可偏偏這樣,還想著走下去。

無他,只青史留名四個字。

若是他入仕,再大不過沐昭桐,有什麼意思?

若是他掀翻了這帝王之業另立新君,將來史書上必然要大寫特寫,他還能自己寫,朝中掌權者,文官至極處便是沐昭桐現在的樣子,不,是過去的樣子,又如何?皇帝李承唐登基之後,沐昭桐可還能翻出來什麼水花?估摸著將來大寧的史冊上對於沐昭桐的評價,最多不過三言兩語。

史冊啊,我讓你怎麼寫你便怎麼寫,那才是真正的青史留名。

他看不起沐昭桐,但是看得起皇帝,所以他才會覺得很艱難,然而這條路若是不艱難,他走起來也就覺得很無趣。

沒有人比荀直更清楚,這本就不是一場公平的較量,皇后再怎麼驕傲著也抹不去驕傲上烙印著的卑微,皇帝一言可決生死,也可平天下,還平不了一個後族?

皇帝只是不想背罵名,不然聖旨一道,後族雞犬升天,大不了就是個暴君的名聲而已,還能怎樣?

沐昭桐那一票人,能罵死皇帝嗎?

自然不能,連御史台的人都不能。

荀直連沐昭桐都看不起,更何況是一個李逍然,一個紈絝子罷了……可再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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