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四海揚 第三百一十六章 校尉!

西疆有西疆事,謂之國事。

沈先生在忙他的事,謂之家事。

出連山道之後進江南道,然後轉入河東道,沈先生似乎是沒有目的一樣的胡亂走著,只是不停,一直在走,所以跟著他的人也就原來越迷茫,不明白他到底想要做些什麼。

在河東道上水郡沈先生終於走的不那麼急了,進入魏縣後更是不時停下來打聽什麼,於是跟著他的人便跟的更緊,有些秘密,若是能查出來最好,對於蘇皇后而言,關於楊皇后當年在留王府里做的醜事,自然有證據有證人才能更有說服力。

魏縣小尚庄,一個普通至極的村子,地處南平江北側平原,沃野數千里,如果說江南道一道之地撐起大寧綢緞布匹的稅收,那麼河東道就是北方糧倉。

已經九月中,盛夏剛剛過去,秋收將至。

沈先生行走官道上,兩側就是大片大片的莊稼,玉米已經發黃,高粱已經飽滿,看著就令人欣喜。

小尚莊裡有一家雜貨鋪,大部分時候都是婦人守著,男人下田幹活,若實在忙不過來,旁邊的鐵匠鋪子那個瞎一隻眼缺一條腿的男人就會過來幫忙,村子裡的人都知道,雜貨鋪的老闆娘體弱多病,丈夫疼她,不讓她生養,因為郎中說若她懷孕多半會死。

村子裡也有風言風語,說一個女人若連生養都不能,還有什麼意義?

老闆娘總是愧疚,在外人面前也抬不起頭,可她卻從不肯對丈夫說,然而這些話她不說總是會傳到她丈夫耳朵里,於是丈夫便拎著鋤頭去打架,誰說過他娘子壞話他就打上門,這麼多年來,村子裡他幾乎是挨家挨戶的打過,唯有鐵匠和他最好。

農夫也不健全,右手少了四根手指,齊刷刷的,他自己說是小時候幫他爹鍘草的時候不小心手沒收回來,四根手指被鍘刀切掉,他爹哭了好久,想想看,肯定是要哭好久的。

農夫鐵匠時常會在傍晚,一人一個小板凳坐在雜貨鋪門口喝酒,大部分時候都只有一盤花生米一盤豆腐絲,少見肉食,不是因為不愛吃,只是因為農夫摳門。

農夫在村子裡人緣不好,雜貨鋪生意也就一般,他要省著些,每個月都保證去給他媳婦做一件新衣服,他媳婦不漂亮,因為體弱所以還很瘦,臉色蠟黃,偏偏就是農夫把她當天仙一般看待。

覺得世上女子萬萬千千,加在一起也不及他娘子一人。

農夫就是這樣一個人,跟每一戶都打過架,可若是哪家需要幫忙,他都會不請自去,鄰居家起新房,他默不作聲的過去挑了一天的土,等到該吃飯的時候就回家,鄰居覺得過意不去跑過去請他喝酒,才發現他蹲在自家門口捧著一碗白水面吃的可香,那個枯瘦蠟黃的媳婦就看著他笑,問他要不要加一塊腌菜。

因為日子過的不算好,鐵匠鋪子有點生意上門,得了的錢多數都借給農夫,每一筆鐵匠都記得清清楚楚,這些年加起來,最不濟也有六七兩銀子。

農夫挺老了,已近五十歲。

鐵匠看起來更老,只是因為更丑,年紀差不多應該相仿。

沈先生進小尚庄一路走一路問,找到了雜貨鋪的時候鐵匠正瘸著一條腿幫老闆娘搬貨,沈先生看到瘸子之後怔了一下,臉色變得悲傷起來。

鐵匠回頭看,看到沈先生楞了一下。

然後笑,回頭對雜貨鋪老闆娘說去喊你家男人回來,有遠客到,家裡還有銀子嗎?沒有去我家取,割一些肉回來,要五花,肥瘦相間的那種。

當天雜貨鋪關了門,路過的村民難得的聞到了火鍋香,不由自主的笑起來,心說這家人莫不是有什麼喜事?可那一家人,能有什麼喜事。

下午的時候喝了酒臉色微紅的農夫把雜貨鋪直接封了木板,將鋪子里所有的糖果全都裝進袋子里挨家挨戶的送,誰家都有孩子,每個孩子都能分到。

眾人道喜,問莫非是你家娘子懷上了?

農夫只是笑而不答,脾氣一如既往的古怪。

臨出門的時候,對每個人都交代一聲,今夜別出門。

當夜,瘸子鐵匠從自己屋子裡出來,穿上了一套特別威風的皮甲,已經多年沒有穿過,可每天都要擦一擦,所以乾乾淨淨,他將這些年農夫借銀子的借條扔進火爐里,關了火,左手拐杖右手刀。

農夫中午的時候破例讓妻子喝了酒,趁著妻子熟睡,將妻子反鎖在房子里,他拎著鋤頭在院子里挖了一個坑,挖出來一個木箱子,從裡邊取出來一套皮甲一把刀,打了水擦洗皮甲,又磨了刀。

月亮升起之後不久,鐵匠和農夫站在大街上,沈先生朝著他們倆深深一拜。

「王爺這麼多年每年的都會派人送銀子來,我們都留著呢,只是不用,不能用。」

鐵匠看了沈先生一眼:「我的眼睛是黑武人戳瞎的,腿是黑武人砍斷的,要是賠償也應該是黑武人賠我,王爺每年的接濟不敢用,我還有雙手一腳,養活得了自己。」

農夫歉然:「我欠你不少了。」

鐵匠撇嘴:「你右手四根手指怎麼斷的?」

農夫默然不語。

那一年留王年少,他們也年少,北擊黑武,他們就沖在留王身邊。

鐵匠被斬斷一腿倒地,還沒爬起來又被一箭射中眼窩,疼痛之下不能起身,黑武人至,彎刀落下直奔他頭顱,農夫一把將鐵匠推開,右手四根手指齊刷刷被斬斷,他咬著牙撲上去,左手刀割開了黑武人的咽喉。

他本是用雙刀的。

鐵匠:「不要了。」

「不要了你之前還要記賬?」

「之前又沒說不要了。」

沈先生忽然覺得自己錯了,他不該來。

他們兩個本被留王養在王府,後來留王赴京,他們不辭而別。

就在這時候,月下長街上那個黑衣人緩步走來,居然把臉上的黑巾都摘了,似乎對這樣三個對手充滿了不屑,他看起來年紀應該也不小,兩鬢微白。

「我還以為你是在找當年留王府里醜事的證人,想著就這般跟著你,你找到了什麼便是我找到了什麼,原來你居然是找幫手,可是,你找的這是什麼?」

他看了看瘸子鐵匠,又看了看斷指農夫。

「可笑嗎?」

鐵匠嘆道:「我這輩子就討厭別人看不起我。」

農夫點頭:「我知道,當年我說你丑,你打掉過我一顆牙。」

他咧開嘴笑,少的是一顆門牙,所以笑起來就多了幾分喜氣。

鐵匠拄著拐杖往前走,拐杖就是他的另外一條腿,他用長刀拍打著自己胸甲,似乎很享受這感覺:「你認識這衣服嗎?這皮甲是大寧戰兵三十年前的款式了,前陣子有戰兵過,我看到過他們現在的皮甲,可真丑。」

農夫也往前走:「沈先生是王爺的人,我們也是王爺的人,所以我們就是自己人,想殺他,你怕是不知道當兵的是怎麼打架。」

黑衣人哈哈大笑:「都這個樣子了,你們還有什麼可驕傲的?三十年前的皮甲還沒爛已經不錯了,三十年前的橫刀生鏽了沒有?還戰兵……」

他大步向前:「姓沈的,你找這樣兩個人給你做幫手,我能想到的,也就是你怕自己死了之後下地獄會寂寞,他是個瘸子,那是個斷手的,你是個傻子,真是般配,不是我看不起你們這些當過兵的,別說你們斷手斷腳,你們完好無損的時候也不行!」

這月色,好亮。

沈先生拔劍,劍驚擾了月色,更亮。

他能教出茶爺和冷子這樣的徒弟,能當初一個人保護著孩子萬里不留行,留王府里的高手十之五六受過他指點,足以說明他的強。

可沈先生不自信,因為他病了,他老了,也因為他感覺的出來對面那個人有多強,七德的死就說明了這一點,所以沈先生才會來小尚庄,本來半路上還有風雪刃一路隨行,可是半路上風雪刃被皇后的人追上圍攻,不得脫身,為了不牽連沈先生,只能將敵人引向別處。

沈先生朋友不多,尤其是近二十年,絕跡於江湖。

可是有些人,大半輩子沒有見過面,只要亮出來留王府的身份,那就是朋友。

黑衣人抽刀:「我不會讓你死的,既然我已經露了面,我只會讓你半死,畢竟還需要你帶著我繼續查那件事……殺人者留名,那兩個傢伙一定得死,記住,我是廷尉府副都廷尉言簽。」

「羅英雄的手下。」

沈先生臉色一寒,劍出。

可是不敵。

一炷香之後,沈先生劍斷,他的劍不是好劍,大部分時候他對敵也不需要什麼好劍。

他左臂被折斷,右臂上有個血洞,言簽沒有傷他的腿,因為他還需要沈先生走路,繼續去查。

瘸子鐵匠跌坐在地,那條好腿上也有個血洞,幾乎斷骨,好在沒有斷骨,可他已經站不起來,於是一隻手拄地往前挪,刀尚在手,便不會退。

農夫的胸口上有十字傷痕,那兩刀皆中,幾乎劃開了肚子,他將袖子扯掉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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