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四海揚 第二百九十四章 風光大葬

沐昭桐像是一根突然之間失去了生機的木頭,本就已經衰老,現在更是老態盡顯,老院長路從吾離開之後他彷彿一瞬間是從秋入冬的老樹,樹葉落盡,只剩下乾癟且布滿褶皺的樹榦。

夫人從外面進來的時候沐昭桐居然毫無察覺,眼睛直愣愣的看著外邊,而此時已經天色微明。

「老爺?」

夫人輕輕叫了一聲,把手裡端著的一碗熱湯放在沐昭桐面前。

「夫人。」

沐昭桐擠出來一些笑容,盡量溫柔。

「你怎麼這麼早就起來了。」

「你不睡,我哪裡睡得著?只是又怕影響了你想事情,熬到天快亮了才過來。」

「我沒事。」

沐昭桐喝了一口湯,忽然就哭了出來:「我,拿什麼和他斗?」

這個他字意味很複雜,也許指的是當今陛下,也許指的是很多人,包括剛剛離開不久的書院老院長。

「我手裡什麼都沒有了。」

沐昭桐端起碗大口大口的喝湯,老淚融入湯水之中。

夫人走到他身後站住,手捏著他的肩膀:「差不多二十年前,陛下來長安的時候,我問你為什麼要斗這一場,那時候我就說過,這一場你沒有勝算。」

她停頓了一下後繼續說道:「可那時候老爺說,與天斗,其樂無窮。」

沐昭桐趴在桌子上嚎啕大哭起來:「可我輸了,把咱們的兒子也輸了。」

「那現在就不是斗。」

夫人的手稍稍重了些:「是仇。」

沐昭桐猛的坐直了身子:「我就算失去朝權也要殺了那個叫沈冷的,我兒在天之靈還等著告慰,若我沒有把沈冷送進地獄,我兒就不會去投胎轉世。」

「那就不要再去想什麼其他的,要怎麼斗那是皇后和皇帝的事,皇后要的是江山,而你從一開始要的就不是江山,你只是……」

後面的話她沒有說出來,沐昭桐當時想立李逍然為帝的時候,他已經是權傾朝野,他不想做皇帝,他只是想邁到更高的地方去,做一個連帝王都能左右的人,甚至是控制,那是最大的野望。

「我錯了。」

沐昭桐抬起手擦了擦眼淚:「可我不改,不死不休。」

與此同時,浩亭山莊。

沈冷拖著一身疲憊回到那個獨院的時候,看到了臉黑黑的茶爺正在極笨拙的在熬粥,火燒的有些旺了,粥鍋里咕嘟咕嘟的就要冒出來,於是茶爺連忙加了一勺水進去,然後繼續添柴。

沈冷靠著門框看著丫頭笨拙的樣子,沉默了一會兒後認真的問了一句:「要不然,換個缸吧……我推算了一下,我要是再晚回來一些,可能缸都不夠用了,你這樣熬粥,可能國庫撐不住。」

鍋開大了茶爺就害怕,於是便加水,加了水鍋便不開,於是加柴。

沈冷問:「是不是覺得好複雜?」

茶爺忽然就蹲在那了,兩隻手抱著膝蓋:「為什麼這麼難。」

沈冷過去蹲在茶爺身邊:「想給我做飯?」

茶爺扭頭不看他:「做飯也要看天賦的嗎?」

沈冷伸手把茶爺臉上的黑抹了抹:「看看你,臉黑的一點都不均勻。」

茶爺頓時反應過來,這個傢伙哪裡是要給自己擦擦,分明是抹勻稱了……

還沒等茶爺站起來沈冷已經跳到了門口,小心翼翼的問:「早飯我來做,你去洗個澡換身衣服之後飯我差不多就做好了,過來吃,不許帶枕頭。」

多麼溫柔的交代啊,不許帶枕頭。

茶爺搖頭:「我不,你教我。」

沈冷想了想:「那好。」

茶爺:「第一步怎麼辦?」

「第一步把這一鍋東西弄出來。」

茶爺:「……」

沈冷要去幹活,茶爺深吸一口氣:「站那看著!」

沈冷楞了一下,往後縮了縮:「唔……那就看著。」

茶爺把鍋里的水米混合物都舀出來,想著也不能浪費,拎著木桶出去放在黑狗身邊,已經習慣了顛沛流離的黑狗對這個暫時的新家還算滿意,看到木桶放在自己面前立刻興奮起來,湊過去聞了聞,然後又趴回地上,鼻孔朝天的樣子特別傲嬌。

茶爺:「慣得你,吃不吃?」

黑狗看了茶爺一眼,扭頭,繼續傲嬌。

沈冷噗嗤一聲笑起來,茶爺把木桶放在一邊氣鼓鼓的回來:「回頭餓它三天,你不許管。」

沈冷眯著眼睛看茶爺:「上次是誰說餓它三天,說完沒有一個時辰就屁顛屁顛出去買回來一鍋肉骨頭,喂它的時候還一直說子不教父之過,狗不聽話沈冷的錯,既然是沈冷的錯,何必為難狗?」

茶爺面不改色:「那是先生讓我去買的。」

「先生不在你就說是先生。」

沈冷伸手在茶爺屁股上輕輕拍了一下:「我代先生罰你!」

茶爺愣住了。

她回頭看了看自己屁股,又看了看沈冷的手:「你剛才幹嘛了?」

沈冷已經在廚房外邊,看著自己的手也愣了,心說這是自己什麼時候開啟的技能?

就在這時候孟長安也從書院回來,進門看到兩個人在那對峙,搖頭苦笑,然後他發現那隻狗趴在那吐著舌頭饒有興緻的看著,他懷疑那隻狗也就是不會說人話,要是會的話沒準已經在那喊了……打他,打他。

「有沒有吃的?」

孟長安抬起手撓了撓頭髮,在沈茶顏面前他總是稍有些不自在。

沈茶顏嘆道:「本來是有的……」

她指了指狗旁邊那個木桶,孟長安過去看了看:「第一次發現米和水經過熬制還不能叫粥的東西。」

沈冷咳嗽了一聲:「你怎麼能和弟妹開玩笑。」

沈茶顏忽然反應過來一件事:「我幫你們兩個捋一捋……當初沈冷被你家撿去的時候你才出生對不對?而那個時候沈冷說不得已經有幾個月大了,為什麼你一直管我叫弟妹?」

孟長安伸出手指頭算了算,發現有點亂。

沈冷也伸出手指頭算了算,發現確實有點亂。

沈冷:「莫非你應該管我叫大哥?」

孟長安舉頭望天:「我有些乏了,回去睡覺,吃飯的時候喊我。」

沈冷哪裡肯放他走,過去攔住:「你讓我喊了那麼久的哥,現在我有一種沉冤得雪的快意,快,乖乖的喊兩聲哥我聽聽。」

孟長安:「哥……屋恩。」

沈冷撇嘴。

「快去做飯。」

孟長安背著手出了門:「我睡的很輕,吃飯喊我就是。」

茶爺站在黑獒旁邊還在那算:「你到底知不知道孟長安幾月生日?」

沈冷:「說的好像我知道他幾月生日就有用似的,我什麼時候知道過自己幾月生日。」

茶爺沉思片刻:「你以後還是叫他大哥吧。」

沈冷:「憑什麼?」

茶爺語重心長的說道:「將來我們成親的時候,如果你喊他大哥的話,他會給你一份隨禮,而且還不會很輕,可若是他喊你大哥喊我大嫂,我們還要包紅包給他……我還記得他欠著我千金裘五花馬。」

沈冷點頭:「似乎很有道理。」

樺梨圍場。

消息送過來的時候已經是三天後,樺梨圍場在長安城東北的邰興山下,一切都沒有出乎皇帝的預料,所以他也沒有什麼成就感,打贏了一場本就有必勝把握的仗當然不值得驕傲,也不值得得意,他只是有些好奇,那個布局的人是誰。

皇后沒有這般手段,老院長早就說過,皇后有小聰明卻無大智慧,小手段她可以運用到極致,可是心思遠沒有縝密到可以布置連環局的地步。

「想來想去,也就是一個荀直。」

皇帝看了看堆在桌案上的奏摺,在樺梨圍場里也不是想盡興射獵就可隨心所欲,奏摺還要批,可他不覺得厭煩,登基近二十年來他無數次的問過自己會不會有厭煩的一天,經過二十年的求證之後他確定自己永遠不會厭煩處置國事,本就是帝王之姿。

韓喚枝問:「臣去翻出來?」

「他應該已經離開長安城了。」

皇帝道:「我似乎看到了當年的沐昭桐。」

那時候的沐昭桐已經權傾朝野,能讓他還有更大滿足感的便是將皇帝變成傀儡。

「荀直手裡的牌被他打到了極致,能發揮出來的作用都已經發揮出來了。」

皇帝看向跪在遠處的那個光頭,光頭肩膀上上有一處劍傷,前後通透。

他微微皺眉:「葉安邊,朕應該有二十年沒有見過你了。」

葉安邊微微昂起下頜:「我來之前覺得自己一定會怕,怕看到陛下,當看到陛下的那一刻忽然間才醒悟過來,我早就已經做好了死的準備,就好像是一個巨大的圓,我走了一圈,回到了原來的地方,這些年我一直問自己,死在誰手裡才會沒有怨言,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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