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四海揚 第二百八十三章 慢點走,別回頭。

石塔上,白小洛放下千里眼,想著這一次沐昭桐算是虧了,可他知道沐昭桐絕非現在看起來那麼膚淺簡單的人,荀直看不起沐昭桐,不代表沐昭桐真的就是一個庸才,大寧前後三代皇帝,難道都不如荀直眼光?

想想看,二十年前,沐昭桐敢做出擁立幼帝這樣的事,便可稱梟雄。

所以白小洛確定,不管是今天夜裡那個看起來模樣還不錯的紅衣少女,還是潑湯巷裡那個被稱為東疆鐵狼的狼爺,都只不過是沐昭桐用來勾引韓喚枝的棋子而已,而勾引韓喚枝,也只是第一步。

白小洛發現越想越有意思,真的很有意思。

沐昭桐選了幾個人殺沈冷,看起來只是花大價錢找最好的殺手。

最終選出來的那個少女據說是羌人,如果是沐昭桐故意為之,那麼這個姑娘就來的有些好玩,羌人……自古至今,羌人都不服約束,若沒有西疆重甲在那鎮著,指不定作亂多少次。

楚時候,羌人於西地盤古城出兵向東猛進,勢如破竹,所過之處寸草不生,他們只攜帶了少量的軍糧,打到一處便劫掠一處,人殺盡,牲畜糧食帶走,以至於十城九空。

楚皇調集三十萬大軍用了足足三年的時間才把這次叛亂平定,西地千里無人。

談九州坐鎮西疆,最主要的就是壓著這些生性好戰的羌人,而此時此刻一個羌人出現在京城要殺沈冷,多多少少會讓人想到那位大將軍。

至於那個狼爺,本是東疆刀兵之中的一個校尉,差一點就做到了將軍,後來因為犯了大錯該死卻沒死,他在東進路上路過一個村子,按捺不住獸性禍害了一個姑娘,這件事發了之後裴亭山本來是要保他,奈何被東疆刀兵之中的通聞盒將事情報與陛下,陛下一怒說斬。

裴亭山說是斬了,但實則是以一名俘虜替換,自此之後這個狼爺就成了裴亭山的死士,再後來他讓狼爺潛回長安城打探都城局勢,多多少少就和沐昭桐有了接觸。

白小洛坐在石塔上想了好一會兒,這一東一西的,沐昭桐哪裡是在針對沈冷,針對的分明是皇帝陛下。

死幾個人是虧了,但死的又不是沐昭桐的人,最多虧些銀子而已,那是小虧……可若是讓陛下越發對四疆不信任,那才是大賺。

兩個人被抓,就問你查不查?

查到了西疆東疆,皇帝問不問那兩人?

本就在傳聞皇帝有意削減四大將軍職權,因為裴嘯的事裴亭山現在肚子里還窩著一股邪火,若陛下再斥責,裴亭山說不定真的就會做出什麼過激的事情來。

想到此處,白小洛又想起來荀直之前說的話……若四疆大將軍有一個能被你們收買利用,我就給你做十年浣衣奴。

白小洛想著我那般精緻漂亮的衣服,可不能讓你洗,會洗壞了的。

十年,人生有幾個十年?

風起雲湧,何待十年?

潑湯巷。

韓喚枝從馬車上下來緩步走進那個小院,此時此刻院子里已經都被廷尉府的人控制,屋子裡那些還沒有來得及走的殺手全都嚇白了臉色,倒是穩坐的狼爺看起來還算鎮定。

韓喚枝進門之後掃了一眼那幾個殺手便失去興緻,這幾個人說的好聽些是陪襯,說的難聽些,是炮灰。

為了故意彰顯出某個人實力超群,讓事情變得自然而然,總是需要一些綠葉來襯托紅花之美艷奪目,毫無疑問這裡的人多數都是綠葉,紅花如今在浩亭山莊里。

韓喚枝並沒有下令讓人立刻把這些人都抓起來,甚至沒有綁住。

進了門韓喚枝站在門口,有廷尉快步搬了把椅子過來,他就在門口處坐下,視線在那些人身上掃了一圈,最終落在狼爺身上。

狼爺哼了一聲:「鬼見愁韓喚枝,我知道你是誰,可狼爺不怕你。」

韓喚枝沉默片刻,忽然問了一句:「裴亭山待你好不好?」

狼爺剛要說話,韓喚枝低著頭看著自己的手掌語氣平淡的說道:「若是待你不錯,你可以死了。」

狼爺冷笑了幾聲剛要說些什麼,突然就臉色一變,然後深吸一口氣,朝著韓喚枝抱拳俯身一拜:「多謝。」

他大步過去從嚴老爺子的屍體上將那柄長劍抽出來,走到牆壁處猛的往前一戳,劍柄竟是戳碎了磚石卡在牆壁里,劍尖朝外,他轉過身背對著牆壁面向韓喚枝:「公爺一生戎馬忠心耿耿。」

韓喚枝點了點頭:「知道了,只是你蠢。」

狼爺釋然一笑,忽然向後猛的退了一步,劍從他背心刺入從胸口刺出,他低頭看了看那劍尖上的血,然後抬起頭看向門外,用盡最後的力氣抬起手朝著東邊抱拳:「公爺,是屬下愚蠢,屬下錯了。」

韓喚枝問:「為什麼要這樣死?」

狼爺凄慘一笑:「當年死的不光彩,如今死的也不光彩,可總不能再一次把臉藏起來,當兵的,哪個不是想著就算是死,也要面孔朝天。」

說完這句話後腦袋往下一垂,就此氣絕。

韓喚枝嘆了口氣:「最後這幾句話不蠢。」

他起身往外走,手下人問:「剩下的幾個呢?」

「不重要。」

韓喚枝出了門,於是廷尉將連弩舉了起來,片刻之後,屋子裡邊再無一個活人。

已經轉移到了附近房頂上的白小洛披上黑袍遮擋住自己的白衣,趴在那看著,看到韓喚枝一個人都不帶走就有些懵,這種事,韓喚枝不抓不審?

皇宮。

肆茅齋。

夜已經深了,但皇帝似乎沒有睡意,坐在那看著面前的棋局皺眉:「你在南疆的時候是不是請了什麼了不得的師父?朕記得你棋可不是一般的臭,怎麼今日下的這般精巧?」

坐在皇帝對面的南疆大將軍石元雄笑著說道:「南疆太平無事,臣也想做個雅人。」

「你?」

皇帝抬起頭看了他一眼:「雅人都很閑。」

「閑了才會雅啊。」

皇帝笑了笑,石元雄也笑了笑。

「朕知道你什麼心思,你以為朕把你留在長安城是因為朕不放心你?等諸軍大比之後你還是老老實實滾回南疆去給朕守國門,別想著留在長安城裡蹭朕的好酒好茶,朕還得在長安給你置辦一所宅子,還不能小了,太虧。」

石元雄臉色一變,起身向後退了兩步撲通一聲跪倒:「臣,謝陛下!臣真的沒有……」

皇帝擺了擺手:「外界說什麼也好,好的壞的,朕聽了不少,可是有一句話在多年前朕就對你們說過,把大寧的東南西北交給你們四個是為什麼?是因為朕信得過你們,大寧是朕的,也可以說朕的家,國門即家門,朕把家門交給你們,你們還不懂?」

石元雄跪在那,眼淚止不住的流下來。

「當年你和誰走動,那是當年的事。」

皇帝指了指自己面前:「坐回來,還沒下完。」

石元雄擦了擦眼淚起身,回到座位上看著棋局,可人已經哽咽。

「南疆還得靠你,朕不怕對你說,庄雍的水師在南邊還是為練兵,終究是為了北疆一戰做準備,葉開泰可文治,你武功,朕就覺得南疆穩固如山,將來親征黑武也踏實。」

石元雄知道這些話是皇帝的肺腑之言,越發的感動起來,那麼大的一個人了,竟是哭的不能自已。

皇帝扔過去一塊手帕:「出息!」

石元雄哭著接過手帕然後就笑起來,像個孩子。

「朕從來不是一個多疑的人,如果疑心一個人在最初就不會用,既然用了就不會去想著自己用錯了沒有,凡是用了的都沒錯……有人想讓朕懷疑你們,那朕就把態度讓所有人看看,大寧四疆,朕可失去城地,不可失去你們四個。」

就在這時候老太監佘新樓從外邊進來,走到皇帝身邊壓低聲音說道:「陛下,浩亭山莊里進了個人想殺沈冷,韓大人已經派人處理,人活捉的,已經審問過,是從西……」

皇帝皺眉:「韓喚枝不在浩亭山莊?」

「不在。」

「所以活捉那個刺客的不是韓喚枝?」

「不是。」

「是誰?」

「是禁軍五品將軍王全勝。」

「叫澹臺袁術進宮,帶著那個王全勝。」

皇帝說完之後看了佘新樓一眼:「你老了,少說些話,老了說話就會糊塗,糊塗了不好。」

佘新樓立刻跪下來:「老奴知錯。」

「下去吧,從明兒開始你就多歇歇,朕看著內侍之中有個年輕人叫代放舟還算機靈,讓他以後多來御書房伺候。」

佘新樓臉色大變,不住的磕頭:「陛下,老奴……老奴……」

皇帝的眉頭皺的更深:「別惹人厭。」

佘新樓顫巍巍的站起來,如行屍走肉一樣出了御書房的門,到門口的時候就看到那個叫代放舟的年輕內侍就站在外邊,他狠狠瞪了代放舟一眼,突然加快腳步往外走。

「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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