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四海揚 第二百七十四章 歸港

隨沈冷南下的戰兵八十人,回程的時候還有四十人,正好一半之數,那天夜裡窕國都城被破,看守官驛的窕軍不得不趕去城門口支援,戰兵們便殺出官驛想去找沈冷會和,又聽說沈冷被困於宮中,他們轉身又撲向皇宮,第一批衝到宮門裡與禁軍廝殺的便是他們,那時候皇宮裡禁軍尚有數千,而他們只幾十人。

他們衝進去不久孟長安到,不然的話,這八十戰兵可能都會戰沒在窕國。

其中有一個團率名為薛城,當初跟著沈冷在野鹿山上選擇留下來的戰兵之一,也是那兩個十人隊在野鹿山一戰中唯一倖存之人。

在大海上航行了二十天後也終於快要回平越道,之前兩天還有些笑容的薛城卻逐漸沉默下來,最近更是長時間的一個人躺在那發獃,很少與人說話了。

沈冷拄著拐杖來看薛城的時候,薛城眼角有淚。

見進來的是沈冷,薛城掙扎著想起來,沈冷連忙扶了他一下,拐杖倒在一邊。

薛城歉然的看了沈冷一眼,想說些什麼,卻最終把頭低下去一個字都沒能出口。

沈冷也沒說話,看了看他的腿。

那裡已經只剩下一條半腿,衝擊宮城的時候他被一支重弩轟在左腿上,正膝蓋的地方被直接切斷,沈先生給他止血治療,人是保住了,可腿保不住。

「將軍。」

薛城抬起頭笑了笑,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沒有那麼失落。

腿沒了,便當不成兵,終究是要回家去的。

「我沒事,當兵十一年了始終沒有回去過,這下總算可以回去好好待一陣子,父母尚在,再尋個願意嫁給我的女子傳宗接代,挺好。」

沈冷已經不是將軍,可他們依然稱呼沈冷為將軍。

「十一年了。」

沈冷坐在床邊:「一直沒有回去過?」

「我家在西蜀道羅安城,將軍可能還沒有去過西蜀道對那邊不太了解,羅安城是一個很安靜也很偏僻的小城,出城下山只有一條路,從羅安城到道府要走十幾天,雖然只有不到二百多里,道路不通車馬,只能走,所以世人說蜀道難難於上青天,以前跟著庄雍將軍的時候不似咱們水師有特假,一年的假加起來還不夠走到半路的,到了水師之後一年的假加起來倒是多了不少,可也不夠來回。」

「後悔過嗎?」

沈冷問,問完之後沈冷便後悔了。

「後悔過。」

薛城的回答卻出乎了沈冷的預料,他本以為薛城要說的是不後悔。

「太累了啊。」

薛城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十一年我才做到團率,不但後悔過,也嫉妒過,嫉妒很多比我優秀的人,也嫉妒將軍你,總是想著若我回家去的時候著將軍甲騎五花馬才是最好,可現在回去是個殘廢了……我是個笨人,武藝也不好,所以大部分時候都還認命,就是止不住貪念,這幾天我一直在想咱們來時,八十個人,回去的時候只有一半了,我只是少了半條腿而已,還奢求什麼?」

說完這句話之後又低下頭,語氣很低沉:「對不起將軍,我不該說這些,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就說到這了……」

沈冷也沉默,許久之後他問薛城:「離開水師之前還有什麼想做的?以前想做卻沒做過的。」

薛城抬起頭:「有!」

「什麼?」

「我想去長安看一眼。」

薛城說完之後很快又低下頭,視線落在自己的斷腿處:「不過,去不了了。」

「去得了。」

沈冷道:「我帶你去。」

平越道。

牙城。

一個貨郎挑著擔子從城門裡出來,似乎是沒有賣出去多少東西所以心情不好,已經過了中午,肚子餓的咕嚕嚕叫起來,他將錢袋打開看了看那裡面的銅錢,又把錢袋掛回去,然後摘下來水壺咕嘟咕嘟的灌了幾口,發現城門外有個陰涼處,想著眯一會兒餓勁也就過去了。

這貨郎看起來二十七八歲年紀,面相很好,一看就是個忠厚老實的人,皮膚黝黑,身體健壯,他挑的東西比其他貨郎的要多一倍不止,貨物更豐富,奈何終究是小本生意。

從城中踱步出來一個搖著摺扇的文人,看著四十歲左右,鬍鬚剔的乾乾淨淨,可難免還是會有一層一眼就能看到的青渣,他似乎極不喜這顏色,所以臉上還打了粉,平越道牙城這邊的天氣動一動就出汗,臉上的粉早已經被汗水衝掉了,看著他那張臉便有一點點滑稽。

從水師船港那邊的山路上過來一輛毛驢車,趕車的是個看起來很粗壯的漢子,看著真是結實,奈何就是皮膚白的不像話,就算是兩條臂膀露出來太陽也沒能給他上色,他還沒有鬍鬚,這讓他也很不喜,他覺得男人就該有男人的樣子,粗粗的胳膊堅實的胸肌,再加上一臉絡腮鬍看著才霸氣。

所以路過的時候書生看著他一臉羨慕,他看著書生一臉羨慕。

毛驢車上坐著一個看起來也就是十三四歲年紀的小姑娘,穿一條花裙子,腳上一雙精緻漂亮的繡花鞋,肩膀上架著一把油紙傘遮擋陽光,一雙大眼睛好奇的往四周看著,好像對這地方很感興趣,小姑娘身邊放著一個特別大的木盒,不吉利的說,像一口棺材。

「阿福,我要那個。」

小姑娘忽然指了指貨郎的擔子,陽光下,有一枚蝴蝶款式的發卡閃閃亮。

叫阿福的壯碩漢子立刻停住毛驢車,小姑娘迫不及待的跳下來,將發卡拿起來對著太陽的方向看,覺得真是好看極了,和自己很配。

「多少錢?」

阿福瓮聲瓮氣的問。

「二十個銅錢。」

貨郎陪著笑臉回答,看起來迫不及待的想做成這單生意。

「太貴了。」

阿福為難的看向小姑娘:「咱們的錢不多,不能亂花。」

小姑娘頓時不開心起來:「阿福摳門,阿福討厭。」

貨郎連忙說道:「看兩位面善,小姑娘也真的喜歡這發卡,那就十九個銅錢好了。」

書生不屑的哼了一聲:「做哥哥的,怎麼會如此的吝嗇,不就是十九個銅錢嗎,我來給她買,看著這姑娘天真爛漫,你怎麼好意思駁了她!」

書生要掏錢,阿福不肯,自己取了錢袋子出來,認真的數了三遍,將十九個銅錢交給貨郎:「她不是小姑娘,她比我還大三歲,她只是長不大。」

然後阿福看向書生:「她是我姐姐。」

書生哼了一聲似乎不願意搭理他,忽然間想到了什麼,看向那小姑娘身邊的大箱子,猛的轉身往城門裡邊走,腳步快的幾乎絆倒了自己。

貨郎也醒悟過來什麼,把那十九個銅錢又如數還回去:「發卡送給她了,另外我再多送一個荷包給你。」

阿福看向小姑娘,小姑娘笑的更開心了:「雖然看破了彼此也就連演戲都沒了樂趣,不過還是收了吧,江湖小輩們總算還不是特別笨,都是奔著一件事來的,憑這發卡我就不殺你了,走吧走吧,去別處做生意,我來了,你們的生意也就做不下去了。」

「是是是,姑奶奶說什麼就是什麼。」

貨郎連忙收拾東西,哪裡還有一點之前餓壞的蔫樣子,手腳麻利的很。

「那個書生。」

小姑娘喊了一聲,已經跑出去百米的書生嚇得哆嗦了一下,只好又轉身回來。

「姑奶奶,你喊我什麼事。」

「你剛才不知道我是誰,卻還想送我一個發卡,我也不殺你了……你看了我的箱子便猜到我是誰,算是個機靈的,你就留下吧,幫我打聽打聽消息,得了銀子,我分你一成。」

書生苦笑起來:「姑奶奶,你饒了我吧。」

「一成銀子,還是命?」

阿福瓮聲嗡嗡的問。

書生只能點頭,看向貨郎:「我分你一半你要不要?」

貨郎挑起擔子就走:「不要不要,那是姑奶奶賞你的。」

就在這時候幾艘巨大的戰船駛入船港,幾個人同時看向戰船那邊。

書生嘆道:「果然沒有算錯,大老遠跑去了窕國的那批人肯定是要撲空的,庄雍想保沈冷,就一定不會讓他們有機會在窕國動手,一個個以為自己很聰明,覺得假扮成窕國人殺沈冷就會沒有後顧之憂,庄雍又不是傻子,沈冷也不是,不然的話連姚桃枝怎麼都敗了。」

聽到姚桃枝幾個字,貨郎的臉色變了變,卻沒說話。

「能一個人砍了流浪刀總堂的人,哪是那麼容易殺的。」

阿福看向小姑娘:「在哪兒下手?」

小姑娘正在認真的給自己戴發卡,想把額前的劉海夾上去,留著雙馬尾的辮子讓她看起來真的像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阿福從擔子上挑了一面鏡子遞給她,小姑娘對著鏡子照了照特別滿意,貨郎連忙說道:「鏡子也送給姑奶奶了。」

「很不錯的後生。」

小姑娘欣賞的看了貨郎一眼:「你叫什麼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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