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青天雙劍氣,天外斬長鯨 第四章 一袖星斗,滿腹離殤(四)

通天殿的最底層,有一尊高有丈六的古佛,這尊古佛通體如黃金鑄就,頭頂牛山濯濯,光禿無比,腦後卻有一圈短髮,宛如寶光,眉目間頗有古意,穿了一件百衲衣,赤足芒鞋,正在打坐。

只是這尊古佛,雖然氣息淵深,和天地元氣潮汐緊緊呼應,生出浩瀚佛意,宛如西方古佛陀真身臨世,卻無半點生氣。

古佛身下是一個猙獰可怖的肉團,遍布肉瘤,生有百眼,無口無鼻,十餘條筋肉糾結的肉臂,狂舞不休,不斷爆發十色光暈,一層一層,一波一波,似乎想要掀翻身上跨坐的古佛。

王崇只看了一眼,就感覺全身真氣澎湃,化為真火焚空,直欲把他化為灰燼。

王崇心頭驚懼,此乃走火入魔,被引動內火之兆,修行中人最為懼怕的磨難,就算他修為再高十倍,出現這等兆頭,也只有等死而已。

內火一起,一身修為就是最酷烈的火油,能把修行人的元神魂魄肉身,乃至過去未來一起燒末,再無半分存世痕迹。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一個娉婷妖嬈身姿出現,一纖纖素手輕揮,無窮雲霧蒸騰,就算藉助毒龍的龍睛,王崇也再看不到任何東西。

與此同時,他體內忽生涼意,內火被一股奇異的力量消去。

毒龍笑了一聲,對那個娉婷妖嬈身姿出現,似乎也不以為意,喝道:「那個肉團就是紅葉!」

王崇倒抽了一口冷氣,只覺得全身都在微微顫抖,問道:「可是道化?」

眼前的一幕,實在太過驚人!

王崇都忘了謹慎,忘了自己「不該知道」道化,脫口就問出了一個早有答案的問題。

道化!

乃是修行中人,最為可怕,也最不想面對的劫難,與魔染並列。

天道無私無念,不以物喜,不生慈悲,亦無恚怒。

生靈之修行,不拘道魔兩家,究竟根底,都是竊取天道威能為己用。

天道威能無窮,更無生靈執念,對眾生竊道,並無任何反應,但天道威能如何是好竊取?

只要一個迷失,就要被天道同化,變得如天道一般,無私無念,無欲無求,甚至無生無死,無有無來去。

毒龍輕笑了一聲,說道:「沒錯!就是道化。」

「紅葉想要修成太乙不死之軀,結果功虧一簣,肉身失控,化為了——道孽!」

「他拼盡最後一絲法力,把元神轉為鎮物,壓住了燥亂的肉身……如今就是這個模樣了。」

王崇心底一寒,這才知道,那尊古佛就是紅葉的元神,被古佛鎮壓的妖異肉球,乃是大師伯的道行百鍊之軀。

毒龍呵呵笑了數聲,說道:「可惜玉霄仙子出手,不讓我繼續窺視,不然我還能讓你看看,咱們老祖是什麼模樣,可比紅葉還恐怖千百倍。」

王崇激靈靈打了一個寒顫,甚至都忘了問玉霄仙子是何人,為何身具如斯法力。

毒龍的聲音,忽然就高邈起來,淡淡地說道:「修行乃是極度危險之事,一旦修行失控,就會有不可測的後果。如紅葉這般,肉身化為道孽,只能運用元神鎮壓,還是好結果,仍有一絲希望復甦!有些人連元神都失控,那才是再也不可挽回。」

「你現在知道,為什麼鐵犁把掌教之位傳給了你師父吧?」

王崇忍不住問道:「葵花二師伯呢?也是修行出了大問題?」

毒龍呵呵一笑,這條鎮守山場的異獸喃喃道:「若非是修行差訛,又何必轉劫三生?只是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脫去劫數,還複本來!」

王崇期期艾艾良久,才叫了一聲:「葵花二師伯現在轉劫了未?」

毒龍哼了一聲,又復變得懶洋洋,也不答他,過了良久才淡淡說道:「比起修行中的諸般劫難,你不過主持三脈斗劍,又能算得什麼?莫要嘮叨,宛如娘們也似,痛痛快快去面對罷!」

王崇也想要消化一番,剛才知道的東西,被毒龍驅逐,不言不語,轉身就走,快接近通天殿的時候,忽然通體生寒。

一隻怪眼在識海中裂開,虛無浮現,綻射奇光,盯向了識海的中央,王崇的本我意識。

「糟糕了!是紅葉大師伯失控的道化肉身!它怎的盯上了我?」

王崇如何有本事抵擋,這等詭異的道孽?

就在他準備,不管有用無用,先拚命了再說,一隻纖纖素手探空而出,捏爆了那隻怪眼。

王崇這才又復一個激靈,恢複了正常,加快了腳步,狂奔而去,心底暗忖道:「以後我再也不接近通天殿了。」

他這才明白,為何三代以下弟子,都不許接近通天殿。

因為不能讓人知道,這裡鎮壓了鐵犁和紅葉兩代老祖,也怕這些弟子被道孽侵蝕。

一旦被道孽侵蝕,就算陽真境都難免肉身崩潰,元神飄搖,何況如今毒龍寺三代以下,就沒有金丹境以上的人物。

王崇回頭望去,看到盤恆在東山壁上,宛如神魔般的毒龍,心底忽然生出了迷惑。

「它為何要跟我說這些事兒?怕是大師伯紅葉門下的八個徒弟,還有葵花二師伯的兩個親傳門人,都未必知道這件真相!」

「而且……他剛才口稱鐵犁!似乎也沒什麼恭謹姿態。」

王崇想不明白,也不敢細想。

他回到了西山壁下,並沒回去自己的洞府,施展輕功一路攀爬,花了半個時辰,仗著靈鷲裂骨爪和靈豹十八翻爬上最高處。

天音子的洞府,就在西山壁的最高處。

他身為紅葉首徒,又是毒龍寺一脈所有三代弟子的大師兄,自矜身份,與眾不同,選了最高處,也有傲視群倫之意。

王崇到了天音子的洞府前,喝了一聲道:「唐驚羽來拜望大師兄,快些通秉。」

過不得片刻,就有一個小和尚走了出來,恭恭敬敬的把王崇引了進去。

毒龍寺佛道雙修,門下弟子有的做佛家弟子打扮,有些做道家,也有些就是俗家衣著,天音子師從紅葉禪師,他自己做僧人打扮,門下弟子都是小沙彌。

天音子的洞府,比王崇所居大了十餘倍,雖然西山壁是三代弟子所居,但天音子的洞府里還有三四十個晚輩服侍他起居,一應奢華之處,迥非人間富貴可比。

這並不是天音子故意如此,也是毒龍寺門中慣例。

就連王崇都帶了燕北人,尚文禮和胡蘇兒,一起居住,何況天音子這位三代首徒了。

天音子剛好給門徒講道,才散場不久,還有幾個徒弟沒走,在跟師父噓寒問暖,以求親近,見到王崇,這些四代弟子的臉上,都不加掩飾,露出了倨傲之色。

尤其是劉斐,他曾幾次故意為難,都給王崇化解了去。

若非此時在師父面前,不能爭鬧的沒了臉面,早就給王崇一個好看了。

王崇也不理會這些四代弟子,雙手一拱,含笑說道:「大師兄!你讓我主持三脈斗劍,師弟孤家寡人,如何弄得來?」

天音子雖然一身佛裝,卻留著長發,披散肩頭,似乎個頭陀的模樣,他臉如白玉,若非是打扮的不倫不類,更像一個讀書的士子。

天音子含笑說道:「我們幾個老貨都要修行,哪裡有心思打理這等俗務?剛好小師弟你來,若是嫌棄沒有人手,我門下弟子盡你挑選。」

王崇一笑道:「既然如此,就不挑揀了。今日洞內的幾個師侄兒,就都撥給我使用吧。」

天音子抖擻精神,喝道:「你們幾人,從今日起,就要聽從小師叔的使喚。若是敢怠慢,我都打斷了腿,逐出門戶去。」

王崇也笑道:「哪裡需要這等嚴厲懲罰?若是小弟告幾個歪狀,饒是師兄弟子徒孫都多,也要被弄的清空。若是真有些懈怠,不如讓他們在師兄面前,罰酒三杯如何?」

王崇知道天音子絕不會處罰自己的徒子徒孫,自己就算告狀也是沒用,所以半是笑談,半是玩味,直接把話挑明了。

天音子笑一聲,說道:「小師弟倒是個忠厚人。」

王崇並非為了三脈斗劍而來,故而他寒暄幾句,就若不經意的換了話題,問道:「小弟來毒龍寺許久,一直想要拜見大師伯。只是初來咋到,不知道規矩,故而一直不敢冒昧,大師兄可否幫忙做個引見?」

天音子微微沉吟,說道:「如今師父閉關,苦修本寺的一門大法,我也只有前年才見過一次師父,如今也難見尊顏!只怕須得老師修成大法,功成之日,才能引師弟拜見!」

王崇故作好奇地問道:「不知大師伯修鍊的什麼大法?」

天音呵呵一笑,說道:「本門佛道雙修,老祖師創下了四門大法:其一,號為《大須彌尊勝佛王經》!其二,名曰《斬天魔劍經》!其三,喚作《天符書》!其四,叫《周天道印》皆能修成無上神通。」

「你修鍊的七二鍊形術,便是咱么這一脈的三種入門心法之一,日後可轉修天符書和周天道印!此法循序漸進,每一種境界都有相應功訣,雖然不入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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