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編 八年抗戰 第五十三章 徐州會戰

日軍在進攻台兒庄受挫後,原攻臨沂敗退費縣附近的板垣師團,獲知其友軍磯谷師團殘部被困於嶧縣、棗莊、臨城一帶,也捨去臨沂戰場而將主力向西移動,與磯谷殘部會合,死守待援。同時敵方統帥部也深知徐州不可輕取,非調集重兵自四面合圍,斷難打通津浦線。4月間,敵方遂自平、津、晉、綏、蘇、皖一帶增調十三個師團,共三十餘萬人,分六路向徐州進行大包圍,企圖殲滅我五戰區的野戰軍。

敵軍這次所抽調的,均為其中國派遣軍中最精銳的部隊,配備有各種重武器。全軍按計畫構成數個包圍圈,逐漸向徐州軸心縮小包圍圈,以期將我徐州野戰軍一網打盡。

在敵方這種有計畫的大規模殲滅戰的部署之下,雄師數十萬,復輔以飛機數百架,裝備窳劣的我軍斷難與之抗衡。無奈台兒庄之捷鼓起了我方統帥部的勇氣,居然也調到大批援軍,想在徐州附近和敵人一決雌雄。

我方首先抵達徐州的援軍為周碞的七十五軍和李仙洲的九十二軍。我命令周、李兩軍自台兒庄向東延伸。因此時磯谷殘部尚死守嶧縣待援,敵板垣師團已捨棄臨沂戰場而向西挺進,與磯谷會合,企圖對台兒庄捲土重來。我周、李兩軍向東延伸,正拊其背。

4月20日,樊崧甫的四十六軍和盧漢的六○軍也奉調到徐。我乃調該兩軍到運河兩岸,加強這方面的防禦兵力。不久,李延年的第二軍和晉軍商震部的一師也到徐,乃加入東線。譚道源的二十二軍也尾隨而至,加入徐州西北微山湖一帶的防線。接著石友三的六十九軍抵達魯西,馮治安的七十七軍、劉汝明的六十八軍也先後到徐,我即令開拔南下,增強淮河北岸的防禦力量。

因此,不到一個月,我援軍抵徐的,幾達二十萬人,與本戰區原有軍隊合計不下六十萬,大半麇集於徐州附近地區,真有人滿之患。而白崇禧從漢口軍令部打電話來,還高興地對我說,委員長還在續調大軍向我增援。

我說:「委員長調了這麼多部隊幹什麼呢?」

白說:「委員長想要你擴大台兒庄的戰果!」

我說:「現在已經太遲了!」

此時我已判斷到敵軍向我合圍的新戰略,我方集大軍數十餘萬人於徐州一帶平原地區之內,正是敵方機械化部隊和空軍的最好對象。以我軍的裝備,只可相機利用地形的有利條件,與敵人作運動戰,若不自量力而與敵人作大規模的陣地消耗戰,必蹈寧滬戰場的覆轍。當徐州保衛戰時,我軍元氣已有限,類似上海的會戰,斷不可重演。因此當大軍雲集之時,我深感責任的重大和內線作戰無能為力之苦。

統帥部也深知此役關係重大,不久,白副總參謀長即率統帥部參謀團的劉斐、林蔚等到徐州籌劃防禦戰。

敵軍自攻佔宿縣與蒙城兩個重要戰略據點後,除以少數部隊固守宿縣外,竟放棄津浦路正面,而循西側的地區,與蒙城之敵相聯繫,分途向北推進。

4月中旬,津浦路北段之敵在土肥原等指揮之下,開始自濮陽、壽張分兩路強渡黃河,進入魯西,分別陷我鄆城、菏澤、金鄉、魚台,自西北方面向徐州推進;東北方面之敵,則由海道自連雲港登陸,占海州、郯城,與進佔台兒庄和嶧縣之敵相呼應,自東北方向徐州進迫。

5月上旬,津浦路南面敵人為排除其側翼常被我軍突擊的危險,乃以其主力配合大量裝甲部隊和飛機,向西部閃電挺進,攻佔合肥,壓迫李品仙十一軍團的三十一軍西撤,退守大別山外圍的六安縣,然後轉向我據守淮河中流一帶的廖磊二十一軍團軍第七、第四十八兩軍防線猛烈攻擊。我防守淮河兩岸和田家鎮、鳳台縣、壽縣、正陽關等重要據點的部隊,為避免被敵包圍集體殲滅計,乃稍事抵抗即自動放棄,實行化整為零的游擊戰術,與敵人糾纏,使其疲於奔命。不幸敵人不入我軍的圈套,而以其第三、第九、第十三等師團和井關機械化部隊,配屬大群飛機,作戰鬥開路先鋒,然後循渦河地區向蒙城邁進。同時,蚌埠南岸附近的敵軍也已搶渡淮河,向北急進。至此,于學忠之五十一軍和馮治安的七十七軍忽遭受敵軍優勢力量的壓迫,乃星夜東向皖蘇邊境撤退。劉汝明的六十八軍原奉命南下增援,師行到夾溝,而戰局面貌已非,我遂令該軍迅速西向渦陽,突出重圍。是時,廖磊總司令見徐州以南津浦路防線已完全洞開,乃調二十一集團軍總預備隊,師長楊俊昌與周副師長各率步兵兩團,馳赴扼守南宿縣和蒙城兩個據點。不料周副師長趕到作倉促布防之際,敵人也已跟蹤而至,將蒙城團團圍困得水泄不通。敵機械化部隊和機群整日衝擊、轟炸。城中房屋火光燭天,變成一片焦土,5月9日蒙城遂陷。後來據少數突圍士兵的報告,當敵軍猛烈進攻時,周副師長曾數度奮勇反攻,期望衝破重圍,無奈敵人火網嚴密,未能成功。除二十一名士兵乘黑夜蛇行逃出,幸免於難外,其餘官兵、夫役、馬匹等,則一概為國犧牲。至楊俊昌師長,率所部扼守南宿縣,因城垣被敵炮摧毀,被迫撤至郊外,損失雖重,尚未全部犧牲。

北上之敵隨即切斷我隴海路於徐州以西的黃口車站。蚌埠之敵約三個師團,於攻破宿縣後也自津浦路的西側平原向徐州迫近,形成對徐州四面合圍之勢。

我軍為避免與優勢之敵作消耗戰,也於5月初旬作有計畫的撤退。敵軍此次來勢甚猛,構成數重包圍圈,志在將我軍一舉殲滅。我軍為打破敵方此一企圖,只有迅速作有計畫的突圍,脫離敵人的包圍。然大軍數十萬倉促撤退,談何容易!

5月初旬,當魯西與淮河戰事同時吃緊之時,我即嚴令該方面的孫桐萱與廖磊兩集團軍,自南北兩方盡最大的努力阻止敵人會師於隴海線;並乘敵人尚未合圍之時,督率徐州東北方面的孫連仲、孫震、張自忠、龐炳勛、繆澂流諸軍,憑運河天險及運河以東地區擇要固守,以掩護徐州四郊大軍向西南兩方面撤退,脫離敵軍的包圍圈。一待任務完成,即向南撤入蘇北湖沼地區,然後再相機西撤。因敵軍的注意力概集中於徐州隴海路西部,因此,我軍能安全向蘇北撤退。

5月中旬,我軍其他各部乃陸續開始撤退。為避免敵機轟炸,多數部隊都晝息夜行。敵軍旋即南北會師,唯陣容不無混亂,且因地形不熟,不敢夜間外出堵截,故我軍未脫離包圍圈的部隊也能自敵人的間隙中安全通過。5月17日晚,湯恩伯軍團及其機械化部隊因西線敵人已重重合圍,乃改向南撤。其他掩護部隊也奉命逐漸向東南撤退。敵軍遂自北面迫近徐州,其野炮且已可射入城內,長官部數次中彈起火,幸皆迅速撲滅。我乃遷長官部到郊外城南陳家大屋暫住,然該地仍在敵炮射程之內。一次,我命一傳令兵向附近傳達命令,渠剛離開,忽然一顆炮彈落在司令部內爆炸,此傳令兵即應聲倒地,我連忙前去將他扶起,只見其血肉模糊,臀部已被炸去一大塊。當時情況的險惡,可以想見。

到5月18日,各路大軍泰半已撤退就緒,我乃決定於18日午夜放棄徐州。是晚11時,我率長官部職員、特務營、中央留徐各機關人員和若干新聞記者,共約千餘人,合乘火車一列南開。本擬於車抵宿縣後,折向西方撤退。孰料車行方一百華里左右,忽聞前路有猛烈爆炸聲,停車一問,才知系我方工兵炸毀鐵路橋樑。因工兵誤以為長官部列車已過,所以將橋樑炸毀。火車既不能前進,全軍千餘人只得舍車步行。翌晨抵宿縣城北十餘里處,湯恩伯軍團適亦停止在此。據難民報告,宿縣已為敵軍所得,不能通行。

湯軍團長乃和我作簡短會議。他問我要否將宿縣克複,再繼續西進。因湯軍團此時尚有數師之眾,並有十五生的大炮數門隨行,克複宿縣,可無問題。不過我認為無此必要,我軍今日當務之急,是脫離敵人的包圍圈。一小城鎮的得失實無關宏旨。

湯恩伯並問我要否和他的部隊一起向西突圍,因為他的軍團實力雄厚,不虞敵人包圍,我則認為湯軍團是我軍的精華,此時脫離戰場要緊,我長官部和他同行,恐為該軍團之累。所以我命令湯軍團長即刻率部西行,我本人則偕長官部一行東向繞過宿縣。此地是一望無際的大平原,我們這一千餘人的小部隊,在本國的土地上,可以四處行動,敵人斷難捕捉我們。同時,我更電令第七軍自皖派部隊到宿縣以南三十里附近接應。

自與湯軍團在宿縣以北分手之後,我即親率長官部一行千餘人向東南前進。沿途皆有敵機跟蹤轟炸,然在大平原之上,部隊分散前進,敵機殺傷力甚小。越過津浦路以西地區後,某次吾人正在一大村落造飯休息,忽為敵偵察機發現。該機兜了個圈子,即行離去。我知其情不妙,匆匆飯畢,即令全體人馬離開該村。我們走了不及二三里地,突有敵轟炸機二十餘架比翼飛來。一陣狂炸,將該村落頓時夷為平地,而我輩竟無一人死傷,亦云幸矣。又一次,我們在途中被數架敵轟炸機發現,我們遂作緊急疏散,匍匐於附近麥田中,敵機群在我們上空低飛一轉,並未投彈便匆匆飛去了。此時敵機如集中狂炸一陣,則吾輩千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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