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編 十年國難與內戰 第四十七章 瀋陽事變後廣西之新面貌

中國國民黨中央執監委員非常會議是在5月下旬在廣州召開的。凡屬國民黨第一、二、三屆中委而不願與南京合作的,都紛紛到廣州參加。同時由非常會議議決成立國民政府。推選唐紹儀、汪兆銘、蕭佛成、林森、古應芬、孫科、李宗仁、蔣尊簋、陳濟棠、鄒魯、許崇智、鄧澤如、唐生智、李烈鈞、陳友仁等為委員,汪兆銘為國府主席。通電要求蔣先生下野。

5月28日國民政府在廣州成立,我也於是日自廣西應約前來參加。粵、桂兩軍二月前尚在西江對壘,今又釋嫌修好,共議北伐大計了。我到廣州時,中樞要人齊集天字碼頭歡迎,握手相見甚歡,前次血戰,似已遺忘乾淨。

新的國民政府治下的第一要務便是整軍,擬北上討蔣。粵、桂兩軍改編為第一、四兩集團軍。我受任為第四集團軍總司令,陳濟棠為第一集團軍總司令。秣馬厲兵,準備入湘北伐。南京方面也調兵遣將,預備在湘贛一帶堵截我軍。

1931年夏季,雙方電戰不絕,繼之以動武。唐生智在湘收編的部隊,已和寧方軍隊發生接觸。忽然日軍侵佔瀋陽的警報自天而降,將內戰風雲立時吹散。

「九一八」事變爆發後,張學良蒙不抵抗便將東北拱手讓敵的罪名,全國人心大憤(據說張氏原擬回師與日軍作戰,為蔣先生密令阻止)。各界紛電寧、粵兩方息爭對外。蔡元培、張繼等奔走和平,不久,胡漢民、李濟深在寧先後恢複自由,和平空氣頓形濃厚。廣東非常會議乃推出汪兆銘、孫科、鄧澤如、古應芬、李文范等赴滬,會商寧粵息爭問題。廣東中央提出,如蔣中正息兵下野,粵方當自動撤消政府,雙方合作,一致對外。

12月15日蔣氏終於被迫通電下野。廣東方面遂撤銷國民政府,另成立中國國民黨「西南執行部」和「西南政務委員會」,為暫時黨政最高機構。表面上,全國黨政復歸於統一。

蔣氏下野前,特手令將在滬被捕的鄧演達槍斃以泄憤。於此也可見蔣氏殘忍的本性。蔣氏每次下野總要殺一二要員以泄其胸中的積憤。1927年8月,遭難者為第十軍軍長王天培和第十四軍軍長賴世璜,這次卻為鄧演達。1949年下野時,遭殃的則為陳儀。三事的發生,前後如出一轍,實為怪事。

值此期間的另一怪事,為南京、上海、廣州幾於同時舉行所謂中國國民黨第四次全國代表大會。南京為蔣派所主持,廣東方面為孫科等粵籍委員所主持,上海則為汪兆銘系的「改組派」所主持。三方各選出中央執監委員數十人,實在不成體統。

蔣氏下野後,三方人士乃齊集南京,共赴國難。我輩均應約前往。12月22日,四屆一中全會在南京舉行,修改國民政府組織法,並改組國民政府。12月28日,中央執行委員會選任林森為國民政府主席,孫科為行政院院長。1932年1月中旬,汪、蔣會晤於杭州,商議合作,並宣布同返南京負責國事。1月25日孫科辭行政院院長,由汪接替,中樞遂又恢複汪、蔣合作的局面。1月28日晚,淞滬戰事爆發,戰火擴大,國難日深,國府部分機關自南京遷往洛陽。全國一片抗日之聲,國民黨黨內的內戰總算暫時停止,各地維持現狀。我也暫回西南,一面長住廣州,和陳濟棠協議維持西南治安;一面和白崇禧合力整頓桂局,作抗日的準備。

「九一八」及「一·二八」事變相繼發生之後,國難日深,我們以為抗日報國之道,實應登高自卑,從頭做起。因此自1931年秋起,我和白崇禧、黃旭初等乃決心從根本上整理廣西省政。歷年內戰之後,原在外省做事的桂籍軍政幹才,如葉琪、李品仙、廖磊等也多倦遊歸來,有志參與省政,共圖復興。這一階段內的廣西,可說人才濟濟,大可振作一番。

在群賢協力之下,我們首先精簡省內軍民兩政。由我擔任第四集團軍總司令,白崇禧為副總司令。葉琪為總參謀長,廖磊為第七軍軍長,夏威為第十五軍軍長。

廣西省政府則由黃旭初擔任省主席,所以任職人員俱是一時之選。

1934年本省召集「擴大黨政軍聯席會議」,會中通過「廣西建設綱領」,具體地確定了廣西省內建設的方針。這一綱領當時便成為廣西的「根本大法」。大致說來,這一綱領系根據「三民主義」的原則而擬定的。

例如,第三條規定:「以現行民團制度,組織民眾,訓練民眾,養成人民自衛、自治、自給能力,以樹立真正民主政治之基礎。」這一「三自政策」便是與「民權主義」中所提示的「地方自治」的原則是一致的。

又如,第九條:「施行社會政策,依法保障農工利益,消弭階級鬥爭。」第十二條:「運用金融政策,扶植中小工商業。」第十三條:「適應民生需要,公營重要工商企業。」如此等等,都是依據「民生主義」的「平均地權,節制資本」的原則所擬訂的。

第二十一條:「提高民族意識,消弭階級鬥爭,創造前進的民族文化。」此分明是發揚「民族主義」。

所以我們當時的口號便是「建設廣西,復興中國」。希望將廣西建立成一個「三民主義」的模範省,為全國作一榜樣,以逐漸達到復興中國的最後目標。

在上下一致根據「廣西建設綱領」勵精圖治之下,為時不久,全省政治便面目一新。原來在黃紹竑治下的廣西,行政效率已為全國各省之冠,然有計畫的現代化建設,則實自「九一八」以後開始的。

我認為廉潔的政府在廣西已經確立,然當時當務之急,則為維持治安,清除匪患。廣西向以多匪出名,所謂「無處無山,無山無洞,無洞無匪」。廣西之所以多匪,有數種重要因素。第一,廣西人民的構成成分極為複雜,風俗不同,語言各異。大致說來,西江流域居民的言語多屬廣東語系,桂江、柳江流域的居民則說普通官話。此外還有客家,以及少數民族如壯、苗、瑤、彝、傣等。彼此習俗不同,極易發生爭鬥。相沿既久,遂養成廣西人好勇鬥狠的習性。這種習性固可練成好兵,也易養出慣匪。第二,廣西地方偏僻,人民教育程度很低,也是養成盜竊的主因。第三便是貧窮,語云「饑寒起盜心」,凍餒不堪忍受的人,則往往鋌而走險。

以前官府剿匪政策的失敗,實由於未能掌握廣西產匪的基本原因。所以兵來匪去,兵去匪來,終無根治辦法。至於傳統的地方民團制度,更是無用。所謂團練多數為地方土豪劣紳所包辦,魚肉鄉民則有餘,維持治安則不足。

我們既掌握了廣西匪患的基本原因,故能治標治本,雙管齊下。治標的方法,即嚴申軍令,明辨善惡,實行剿滅政策。治本的辦法則實行保甲制度,嚴密基層組織,並以受過嚴格訓練的鄉村青年幹部代替原有的腐敗的團局。

第一步,先由省政府創設「廣西全省民團幹部學校」,招考知識青年受訓。最初為期半年,後來增至八個月。訓練的主要科目為灌輸現代化的知識,培養專門的技能。例如地方自治、戶口調查、農田水利、築路造林、國民教育、畜牧獸醫的常識等,此外更著重組織鄉村壯丁,加以軍事訓練。一言以蔽之,即訓練出大批足以推行「三自政策」的青年幹部。

這些青年於受訓期滿後,便分發到各縣任村長、鄉長和鎮長。由他們負責調查戶口,將各區人民的人口、財產、教育情況、生死及流動的情形完全調查明白,向上級機關按期呈報。所有民槍均集中於鄉、村公所之內,由鄉長、村長於農暇時,集中壯丁,加以軍事訓練。村長兼民團訓練的中隊長,鄉長兼大隊長。每縣的壯丁則編為一或兩個以上聯隊,以縣長任總隊長。軍訓教官則在無職軍官中遴選充任。

這種制度在推行初期,頗受地方土豪劣紳的反對,但因政府政策堅定,阻力瞬即消失。一兩年後,全省匪患幾乎絕跡,風聲所播,全國各界來桂參觀的絡繹於途,對廣西的治績頗致稱道。

同時,我們的教育和經濟建設也齊頭並進。新政策下的廣西,基層的國民教育是義務性的。每村設一國民基礎學校,由村長兼校長。每鄉則設立一設備較優的「中心學校」,由鄉長兼校長。所有學齡兒童都強迫免費入學,並利用夜校教育成年失學男女。不數年間,全省文盲大減。

1933年,我更在全省黨政軍聯席會議中,提議公共積穀的辦法。因中國農村,貧農每因食用不足,向富農或地主高利借貸。消滅這一高利貸,便是我們「積穀」的最大原因。其辦法是每村設一公共穀倉,由每年有餘糧的農戶以累進的方式攤派,徵集收入公共穀倉,為該村的公產,由村民公選的委員會保管。每村更抽出若干成,積存於鄉公所,藉以挹注貧村。這種積穀,凶年可以防飢,平時則可出借予貧農以掃除高利貸。貧農可無利貸谷,唯秋收歸還時,每百斤多還若干斤,以填補新谷折耗。

這種公產且可挹注鄉村其他公營事業,如補助教育、興辦水利、開荒、養魚、畜牧、植林等。民有之,民享之,類似西方的合作事業。積穀累年而有盈餘時,則由鄉、村公所購買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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