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編 統一廣西 第十五章 定桂討賊軍之成立與陸榮廷政權之覆滅

黃紹竑既據有梧州,廣州大元帥府並畀予名義,我留在鬱林五屬的部隊,也已久經整訓,可以隨時出動作戰。於是我和黃紹竑、白崇禧便開始計畫次一步的行動。這時盤踞大河一帶四五百里之地的陸雲高就成為我們注意的對象。陸榮廷返桂時,陸雲高不願重受其節制,乃自南寧移駐於橫縣、賓陽、桂平、平南一帶,嗣又向我索去貴縣,因有地盤約六七縣。渠有基本部隊三團和若干游擊隊,並有山炮十餘尊及鐵皮船「大鵬號炮艦」一艘,總共兵力約六千人,配備甚佳,故戰鬥力頗不弱。

1923年秋季,我遂與黃紹竑約定,自梧州、鬱林出動,夾擊陸雲高。我軍出發在抵達橋墟前夕,宣布改稱「定桂軍」。11月23日,未遭劇烈抵抗即佔領貴縣。25日復東進圍攻桂平,守將營長黃飛虎旋即接受改編為我軍營長。這時黃紹竑的討賊軍已自梧州、榕潭、藤縣、大安克平南、江口,與我軍會師於平南的鵬化。兩軍都未經劇烈戰鬥,歷時僅兩旬,陸雲高部便全部瓦解,陸本人率殘部千人,自鵬化竄入瑤山,往依桂林沈鴻英。從此,整條西江,自貴縣直至廣州,完全操於兩粵革命軍人之手,革命政府聲勢為之一振。

當我們打通西江之時,在孫總理領導下的國民黨,正進行改組,實行聯俄容共。俄顧問鮑羅廷於是年10月初抵廣州,協助總理改組中國國民黨,並籌備召開第一次全國代表大會。全國黨員,包括前同盟會會員、國民黨及中華革命黨黨員,均須履行入黨手續。我在桂平時,廣州中央和革命軍駐梧州將領李濟深都派人來約我去梧州會議,並辦理入黨手續。我當時不明底細,因說我原是同盟會會員,何須再入黨呢?後經李濟深解釋,始知本黨此次改組後,一切作風將完全改變。為求本黨主義的實現,革命必須徹底,雖老同盟會會員也須重新介紹登記入黨。我因此便在梧州,經李濟深、陳銘樞二人的介紹,重新登記,加入正在改組中的中國國民黨。

在梧州之行後,我遂遷司令部於桂平。這時黃紹竑和我雖已統有整個西江上游,然我們的實力仍甚單薄,質雖優良,量究有限。而這時廣州大本營本身復受制於滇、桂諸軍,竟至號令不出士敏土廠。黃紹竑雖曾兩度去廣州,並謁見總理,陳訴我們孤軍作戰的艱苦,然大本營方面也無力支持我們。這時廣西的地方實力是陸榮廷、沈鴻英以及我和黃紹竑,儼然成鼎足之勢。然陸、沈二人各有一兩萬人槍,遠非我們的實力所能比擬。所以在羽毛未豐之前,我們只有虛與委蛇,以免遭受壓迫。唯紹竑既已旗幟鮮明,號稱「討賊軍」,公然與陸、沈為敵;我地據大河上流(桂人俗稱潯江曰「大河」),便有緩衝的作用與義務。因此在陸雲高部被解決之後,我仍舊須掩護黃紹竑免其遭受陸榮廷的威脅。

陸榮廷雖然找不到攻擊我的借口,但是對黃紹竑則口口聲聲要「討伐叛逆」。因為梧州扼西江通廣東的門戶,復為富庶之區,陸氏如能佔有梧州,打通自南寧至廣東的水路,一則可駕馭全省,二則可伺隙進攻廣州,三則可報答北京政府殷切的期望。有此三利,使陸氏向黃紹竑用兵的計畫如箭在弦,勢所必發,陸氏遂想利用我做前驅,俾渠本人能坐收漁翁之利。

到1924年春初,陸氏果然派代表陳毅伯來桂平和我談判,要我擔任他的「前敵總指揮」,東下「討伐」黃紹竑,「收復」梧州。此時我應付陸氏的代表殊為不易。我如頓加拒絕,則陸氏可能以此為理由向我用兵,並可能聯絡沈鴻英向我們夾擊。而廣州方面,外有東江陳炯明的牽制,內部的滇、桂軍又離心離德,自無力助我。我忖度陸氏的策略,認為廣西絕不可三雄並立,要統一廣西,則必擇沈鴻英與我先去其一。他見我力量較小,因選擇我和黃紹竑為第一個對象。我如與他決裂,陸氏必聯沈以制我,這正是沈鴻英朝夕以求的。所以我當前的抉擇,是不到必要時不與陸氏正式決裂。應付的方法,當以政略、戰略各項利害說服陸氏,轉移目標,以渡此難關。

主意既定,我便告訴陸的代表說:「老帥這項討黃的戰略,本人認為有縝密考慮的必要,並非有所愛於黃某,只是在戰略上分析,認為此舉是一下策。因梧州為廣西通廣東的門戶,如老帥自信不但有力量收復梧州,且能直搗廣州,則應向下游用兵。如老帥志不及此,僅欲收復梧州,則釁端殊未可輕開。一開則不易收拾,勢必形成膠著對峙之局。中山援桂的前車不遠,老帥宜深思熟慮;再者,老帥身受北京政府的委任,而至今和北京政府的陸路交通尚未溝通,一旦廣東交兵失利,則北京政府縱慾援助,也問津無由!老帥若有志於恢複舊日規模,則應謀定而後動,計出萬全方可。自古用兵,未聞後顧之憂未除,而能決勝於千里之外的。現老帥的心腹勇將馬濟和他所率精兵,仍困在湖南,無法返桂,是則老帥本身實力尚不能充分利用,與北方的通路也不能溝通,便想貿然對廣東用兵,竊以為不可,願老帥三思之。」

陸氏的代表將我的意見拍電給陸氏。不久陸氏便回電,仍堅持原議,力促我勉為其難,擔任前驅。他並一再申明將韓彩鳳、陸福祥兩軍撥給我指揮,辭意非常堅決。我知其不可以利害動,也只好表示消極不合作的態度。要他的代表按我前議,再拍一電,並聲明陸老帥如仍志在必行,則我寧願撤返鬱林,讓開大河正面,請老帥另簡賢能東征。然老帥兵非義動,計從下策,我不忍桑梓遭劫,且為老帥惋惜。此電去後,孰知回電立至。他電文中說,自前電發出後,曾熟思德鄰的建議,深覺籌謀允當,堪稱上策。本督辦決意往柳、桂一帶視察,暫罷東征之議云云。一場風波,至此始告平息。

不久,陸氏果然親率精銳數千人北上出巡。師次桂林城郊,沈鴻英因曾通電請陸下野,故頗覺尷尬,託病避免與陸晤面,而將所部撤離桂林七八十里,互不相犯。誰知陸氏入城後,加意綏撫商民,聲稱馬濟已領得大批械彈,不日即率部回桂林。這消息一出,沈氏極感不安。馬濟原為沈鴻英的死對頭,馬如回桂林,渠將無容身之地,乃揮軍星夜疾進,將桂林城合圍,竭力猛攻。陸氏部眾雖出擊數次,都未能得手,似有坐以待斃之勢。陸氏情急,只得檄調後方各軍前來桂林解圍,並乞援於湘軍趙恆惕。然沈鴻英向稱剽悍,陸氏自南寧、柳州一帶所調援軍,如陸福祥等又各為保存實力,不願力戰,都不能迫近桂林城區。趙恆惕所派的湘軍葉琪、李品仙兩旅只在黃沙河邊境佯作聲援。即馬濟所部三團,也只能進至興安,距桂林尚有七十里。因此,桂林被圍竟達三月之久而不能解。雙方鏖戰至為激烈,死傷慘重。沈軍曾一度將城牆炸裂,然為守將韓彩鳳擊退,不得入城。直至5月間,經北京政府派人調解,雙方乃開始媾和息兵。沈氏答應解圍,陸氏也答應率師西返,仍將桂林讓予沈鴻英。

這時黃紹竑和我可說是坐山觀虎鬥。正當陸、沈相持的緊要關頭,忽聞雙方開始媾和。和議如成,則廣西仍是三分之局,說不定陸、沈還要合而謀我。我便電約黃紹竑來桂平密議,欲趁其和議未成之時,進行討伐。但是當時我們決定不應先討沈,而是先討陸。就道義說,我們應先討沈,因沈氏為人反覆無常,久為兩粵人民所共棄,對他大張撻伐,定可一快人心。

至於陸榮廷,我們對他實諸多不忍。陸氏治桂十年,雖無功可言,也無大過。民國成立以來,舉國擾攘,而廣西得以粗安實賴有他。至於陸的作風陳腐,思想落伍,這是時代進步使然,非渠個人之咎。再者,陸氏出身微賤,頗知民間疾苦。渠因未受正式教育,時萌自卑之感,故處世治民,反而有畏天命、畏人言的舊道德。這一點且非後來假革命之名、行殃民之實的新式官僚所能比擬。是以廣西一般人士,對陸氏尚無多大惡感。吾人如舍罪大惡極的沈鴻英不問,而向陸老帥興問罪之師,心頭難免不安。

然就政略和戰略來說,若我們備請陸氏下野息兵,實是事易舉而勢易行。因陸氏在桂林被困三月,已氣息奄奄,後方空虛,部隊解體,他如下野,則其所部可以傳檄而定。陸氏一倒,三分廣西,我有其二,則沈鴻英便易對付。我輩此時如舍陸而討沈,其後果將不堪收拾。因沈氏的力量此時正如日中天,非可一擊即敗。且此時討沈無異替陸榮廷解圍,縱令我們能將沈軍消滅,我軍犧牲必大,陸氏反可收拾殘部,起而謀我。因此,為兩粵乃至中國革命勢力前途著想,我們只有先行對付陸氏。

先陸後沈的決策既定,便部署進行定桂討賊。兩軍兵力合計約有一萬人,糧餉來源的根據地共有十五縣。在我治下的有鬱林、北流、陸川、博白、興業、貴縣、桂平、武宣、來賓等九縣。紹竑分治的則有蒼梧、藤縣、容縣、岑溪、平南、信都等六縣。兩軍旗號則沿用舊軍方式,以主帥姓字書於旗幟之中。定桂軍用黑邊紅心方形旗幟,中書黑地「李」字;討賊軍則用白邊紅心方形旗幟,中書黑地「黃」字。

經黃、白和我三人詳細討論後,我們決定分兩路出兵討陸。這時陸氏部隊尚有一萬多人,分據數十縣,所幸群龍無首,各自為戰,我們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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