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編 統一廣西 第十四章 兩廣革命武力之初步合作

黃紹竑,字季寬,容縣山嘴村人。生於書香之家,天資敏慧,為人幹練,並富冒險精神。他原是我的陸小同學,他是第四期,低我一班。辛亥革命時,他隨學生軍北上到南京。嗣後在武昌進第二陸軍預備學校,畢業後,又入保定軍官學校。1916年冬畢業回廣西,正是護國軍事結束之後陳炳焜任廣西督軍之時。紹竑遂在當時號稱新軍的廣西陸軍第一師內任見習官。1917年夏季廣西當局創辦陸軍模範營,由馬曉軍任營長,黃旭初等任連長,紹竑與若干陸小同學如白崇禧、夏威、陳雄等都在該營任連副。

是年秋季護法戰起,模範營曾奉調入湘,改編為湘粵桂聯軍總司令譚浩明的衛隊營。護法戰事結束,衛隊營於1919年冬間改編入廣西陸軍第一師步兵第二團,馬曉軍任團長。黃旭初升為團副,黃紹竑、白崇禧俱升任該團連長。當1920年我們進攻新興李耀漢所部時,該團因訓練有素,軍紀較佳,被調來肇慶接防。粵桂戰爭,桂軍失敗,該團也由廣州西撤。我們退卻時被追軍截成兩段的祿步墟之役,該團任我軍右翼,協同將粵軍擊退。

1921年粵軍援桂戰爭發生,紹竑等正隨第二團駐防百色。陸、譚政權崩潰後,馬曉軍受馬君武省長收編為田南警備司令,下轄五營,黃紹竑、白崇禧俱升任營長。馬曉軍所部駐百色,旋陸、譚殘部為劉日福所繳械,馬、黃、白諸人幸得脫險。其後馬收集殘部,並收編民團合編為六營,以黃紹竑、白崇禧為統領,各統三營,和當地散軍繼續作戰。白崇禧因腿部跌傷去廣州治療。粵軍東下回粵時,馬部被調回駐南寧。馬部到邕,而廣西綏靖督辦劉震寰被散軍及民團圍攻,放棄南寧,向廣東欽、廉撤退。馬也率所部千餘人退向欽、廉。行抵靈山縣,馬因軍食無著,前途渺茫,把部隊交黃紹竑統率,他自己便經北海往香港去了。

我聽說黃紹竑這一支人馬正在流離失所,他既是我陸小同學,軍中作風自非其他流散部隊所能比擬,便有心請其率部來鬱林合作。他的四哥黃天澤於辛亥革命時曾隨學生軍北伐,自我軍移駐鬱林後,和我常有接觸。我便委託天澤在往廉江路上等候乃弟,請其來鬱林合作。

天澤此去果然一說即合,紹竑隨即率所部千餘人開入我的防區。於是衣食有了著落,又可避免被人并吞的危險,因此官兵異常歡騰。我即委黃紹竑為第三支隊司令,並指定其故鄉容縣為其防地。紹竑來歸之後,我軍實力大增,由兩個支隊增為三個支隊。其時編製如下:

1922年夏,兩粵政局又起急劇的變化。因陳炯明叛變,中山先生在滬檄調滇、桂各軍東下討陳。當時首先接受中山委任率部進攻廣州的為沈鴻英。沈氏系泥水匠出身,後淪為盜匪。辛亥革命柳州宣布獨立時出受招安,遂扶搖直上,成為莫榮新的心腹大將。1921年粵軍援桂時,沈鴻英擔任桂軍左翼軍總指揮,及桂軍中路為粵軍突破,桂局瓦解,沈氏竟通電詆毀陸榮廷,促其下野。此舉頗為桂人所不齒,粵軍也疑他為詐降。沈氏自討沒趣,率所部萬餘人避入湖南的平江、瀏陽,因此引起湘軍對他的圍剿;經北京政府的斡旋,沈部乃移駐江西的贛州。1922年11月,沈軍乃乘桂林空虛,竄回桂北一帶,實力增至兩萬餘人。這時正值群雄峰起,八桂無主,沈鴻英懷有囊括廣西全省的野心,故派說客四齣,企圖收編各處的自治軍。

首先引起沈氏注意的,便是我部三千多人槍和六七縣地盤。沈氏因遣其子沈榮光偕另一代表劉某前來鬱林做說客。沈榮光曾肄業於南寧將校講習所,是我教過的學生。這次銜父命而來想收編我做他父親部下的師長。我因沈鴻英曾當土匪,所部風紀蕩然,上下全憑綠林豪傑式的義氣相維繫,實不足以言軍旅,所以我自始即有輕視鴻英之心。加以他反覆無常,早為兩粵人士所不齒,我如何肯聽他收編。因此當榮光提及其父之意時,我便認真地教訓他一頓說:「如果你們再不長進,仍舊胡作非為,將來說不定我還有收編你們的一日呢!」說得榮光垂頭喪氣而去。這時論實力,沈鴻英當然強我十倍,不過他在桂林,我在鬱林,他鞭長莫及,莫奈我何。

沈鴻英向我勾搭雖未得手,然不久,他奉中山密令東下討伐陳炯明卻一帆風順。1922年12月沈和滇軍楊希閔、桂軍劉震寰由梧州、賀縣分進合擊,竟將陳炯明逐出廣州。這時各路討陳軍實以沈部為最強。1923年1月中旬陳炯明通電下野後,沈軍盤踞廣州,威風一時。隨後,北京政府竟委沈鴻英為「廣東軍務督理」,沈也首鼠兩端,居之不疑。到2月初,中山先生自滬返粵,組織大元帥府,許崇智也率軍自閩邊返粵,沈氏才被迫退出廣州。那時東江雖有陳炯明部盤踞,然西、北兩江仍屬沈氏勢力範圍,聲勢頗為烜赫。沈氏之外另一位向我們鬱林方面注意的便是東山再起的陸榮廷。陸氏於1922年9月趁廣西混亂時,從越南回到龍州,糾合舊部數千人,意圖重整旗鼓,掌握全省政權。時蒙仁潛在南寧自稱省長,林俊廷也已到南寧任自治軍總司令,北京政府即順水推舟,委林氏為「廣西綏靖督辦」。陸榮廷回廣西後,北京政府又加委陸氏為「廣西邊防督辦」,另委張其鍠為廣西省省長。此項委令自然引起蒙、林諸人的不快。

陸榮廷以邊防督辦名義不便指揮全省,旋授部隊和人民團體推他為「廣西全省善後督辦」,他便由龍州移駐南寧。到了南寧,意欲整頓全省軍隊,故發布命令,改編各部隊的番號。但是廣西經過這番大變亂後,人事全非,即使陸氏往日的心腹也多面從心違,不復聽他調度。原駐南寧一帶自稱第一師師長的陸雲高和自治軍的蒙仁潛等,在陸榮廷回邕後,深恐為其控制,都紛紛撤離南寧。陸雲高部沿江東下,並派人來鬱林向我商借貴縣暫時駐紮。我明知他借了不會歸還,但為避免衝突保存實力起見,我遂將所部撤出貴縣,讓陸部駐紮。

在此時期,全省自治軍名目暫時取消,由廣西善後督辦陸榮廷另頒番號及委任狀。我的「第二路自治軍」的番號亦由陸氏明令改為「廣西陸軍第五獨立旅」,我任旅長。下轄三團,由三個支隊司令李石愚、何武、黃紹竑分任團長。當時我因實力有限,未便與陸氏齟齬,故對其委任既未正式接受,亦未正式拒絕。為了此事,我在本軍司令部召集了高級官長商議。各司令都不願改變番號,勸我「不要理會那個老頭子」。因為我們如果接受陸氏所給予的番號,那我部下各「司令」都須改為團長。團長究不及可大可小的司令來得光輝。商議結果,只將我的「自治軍第二路總司令」名義取消,並改總司令部為旅部,其他一概如舊,以改頭而不換面了之。

1922年年底,陸榮廷來電邀我赴武鳴一行。武鳴是陸的家鄉。陸在彼築有華麗住宅,並修了專用公路,自武鳴直通南寧,是為當時廣西獨一無二的汽車路。我到了南寧,陸氏派他專用小汽車來接我往武鳴。這是我第一次乘坐汽車。

在武鳴,陸榮廷對我十分禮遇,招待我在他家裡住宿一宵。陸氏在閑談之中,大為抱怨粵軍的焚殺。他說他治粵時,待粵人不薄。胡展堂(漢民)等常來武鳴訪問,渠均盛意招待。湖南的譚延闓在其本省失敗時,也曾到武鳴訪陸。陸說他曾一次送譚氏大洋二十萬元。當時廣西省內只用小洋和紙幣,渠因使譚氏便於出省使用,故以大洋贈送。陸氏說:「我對廣東這一批人都不壞呀,但是他們此次入境,竟將我寧武庄住宅全行燒毀。你看,我現在住的是以前當差們住的;粵軍燒剩下的……」言下無限憤怒。

我在寧武庄住了一天。陸氏所說的概屬人情應酬話,並未涉及本省的軍政大事。我就告辭,乘汽車到南寧,盤桓了兩三天,探訪親友,仍回鬱林。

那時,陸氏並令各地自治軍將名冊呈報,以便統籌整編。但令下後如石沉大海,各地軍事首領都不願受陸氏節制。我軍在1916年成立時即和陸氏無甚歷史淵源,自更不願受他節制。廣西全省因而形成了王綱解紐、諸侯割據的局面。而有野心的地方領袖卻又紛圖兼并,以擴充一己的勢力。這時我的第三團團長黃紹竑,已在容縣休息了七八個月,久靜思動,目睹兩粵政局紛亂如麻,急欲乘機向外發展,因而有出師梧州之舉。

黃紹竑出師梧州的全盤計畫,是我和他秘密商榷後改訂的。他原來的計畫是應沈鴻英密召前去廣州。因沈鴻英的收編各軍計畫,雖在我處碰壁,但他卻轉而利誘分化我的部屬,駐在容縣的黃紹竑遂成為他秘密活動的對象。

因為黃紹竑有一堂兄黃紹㦂,在沈氏總司令部任秘書,沈鴻英曾命黃紹㦂秘密作媒介,畀紹竑以桂軍第八旅旅長名義,囑其速率所部去廣州。黃紹竑因困居容縣,發展不易,遂為其煽惑,躍躍欲動。但他究竟是我的部屬,並感我收編扶植的情誼,如不辭而去,就跡同背叛,乃於1923年2月自容縣來鬱林,秘密向我陳述衷曲。他說,我們久困鬱林五屬,終非辦法,應該乘兩粵政局動蕩的時機,圖謀發展,方為上策。遂將沈鴻英如何向他活動,以及他自己也有赴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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