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疾風怒濤 第五百五十六章 寒夜之潮

北之庄之上的夜空,昏暗不明。

現在正值初春,晝短夜長。

此時正是夜色最濃的時候,而東方尚未露出魚肚白來。

同樣也是人最疲倦的時候。

在城池東面的炮壘上,大筒足輕們緩緩地將作為遮蔽掩護的炮衣揭掉,將一門門黑洞洞的炮口露出。

而戴著皮手套的魯伊科斯塔,則是用單目千里筒,看著北之庄城的方向。

北之庄城城門的方向,孤零零地點著幾處火把。

巡城的柴田軍足輕,在五個月的圍城之下,只是無精打采地依在城邊,一個個雙手呵著氣,進行暖手,全然沒有警惕的意思。

況且拂曉這個時間,又是人最睏乏的時刻,整個北之庄城的戒備,已放入了最低。

魯伊科斯塔將單目千里筒放下,右手伸入懷中掏出了他的黃銅懷錶。

翻開表蓋,在一片寂靜聲中,可以聽見錶針在滴滴嗒嗒地走著,馬上就要在五這個羅馬數字上重合。

「填充炮彈,任何大炮,一律準備三輪急速射!」

魯伊科斯塔的聲音,低沉地響過。

與此同此,在不遠的一處地下。

羽柴秀長一身具足,半蹲在黑土之上,身邊的武士以及足輕,皆是舉著火把。

火把上油脂滴落。

羽柴秀長眼睛裡盯著那幽深的深洞,裡面隱隱充斥著火藥味。

這時一名插著小旗的使番,匆匆地跑進來,向羽柴秀長稟報言道:「羽柴大人,主公傳令,已可以準備了。」

羽柴秀長點點頭,當下從身邊的武士手中,取過火把,朝地上的棉麻線點去。

只聽滋滋的響聲,火光輕燃,順著長線向洞里而去。

四周足輕,武士皆從洞口四周撤離,羽柴秀長檢查了一番後,最後一個離開。

突然之間,炮壘之上的魯伊科斯塔將懷錶乾淨利索地一合,將右手朝天舉起,重重揮落:「開炮!」

轟!

轟!

武田軍主要修築在城東,南兩面的八個炮壘,幾乎是在同時之間,發出了震天動地般的怒吼。

炮彈的轟鳴之聲,震耳欲聾,地面開始輕輕地搖晃震動。

炮彈呼嘯著夾雜破風聲,在北之庄城的上空,划出一道道弧線之後,重重地在北之庄城砸落。

搖晃,震動!

柴田勝家幾乎是在猝然之間驚醒的。

多年來戰場征戰的經驗,令柴田勝家幾乎沒有片刻猶豫,即從被窩之中躍出,將枕頭底下的武士刀拔出在手。

在屋子之中,赤身的柴田勝家猶如一隻黑猩猩一般,胸前無數的黑毛,只有一條兜襠布遮掩在下體,而他身旁的被褥里,阿市正光著白花花的酮體,一時手足無措。

在震耳欲聾的炮聲之中,天守閣里,那些尾張美濃的侍女們,驚慌地尖叫著,到處是一片亂沖沖而急促的腳步聲。

這一幕情景著實令人心慌恐懼。

但柴田勝家畢竟是沙場宿將,借著明晃晃刀光所在,令他一時心定不少。

憑著搖曳之中的油燈,柴田勝家看見天守閣居然有幾分搖動,木屑從頂閣一絲絲地灑下。

這時,柴田勝家的側近武士,推開紙拉門,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向柴田勝家稟報言道:「主公,武田軍突然對進行炮擊,有一枚炮彈,似乎命中了天守閣,還請主公速速撤離本丸。」

聽到這個消息,阿市冷不有驚叫一聲,無助地看向柴田勝家言道:「夫君。」

柴田勝家揉住阿市的肩膀,沉聲言道:「慌什麼,武田軍炮火雖猛烈,但是能打到天守閣的大筒卻不多,這砸中天守閣不過是湊巧罷了。若是脫離本丸而去,只會更加危險。傳令下去,若有隨意走動,驚聲尖喊,擾亂軍心者,一律就地斬殺!」

「喔!」

側近武士聽了之後,當即領命而去。

不久之後,天守閣之間,即在此鎮壓之中,安靜下來。

安撫好阿市之後,柴田勝家舉刀邁步,推開了窗格,只見正對天守閣的武田軍炮壘上。

大筒轟轟而響,在夜色之中,炮口噴吐的火焰,絢麗地猶如一朵朵小花,突而綻放。

不久之後,又是一道炮彈呼嘯聲而來。

本丸之中,守護天守閣的柴田軍足輕,抱著陣笠,狼狽地躲避炮彈。

柴田勝家面色如恆,直直地逼視著面前的炮壘。

轟!

這枚轟向本丸的炮彈,終於墜落,狠狠地砸落近本丸前的一間部屋之中。

煙塵四起,這間部屋乍然之間,轟塌了一半。

柴田勝家冷哼一聲,舉刀對著武田軍仍在轟鳴的大筒,大聲喝道:「憑藉這大筒破不了我的城防,李曉,我柴田的武運有八幡大明神庇佑,你奈何不了我。這北之庄城下,就是你的墳地。」

蹲在坑道之中的井次郎,頭頂之上,炮彈不住的呼嘯而過。

每發炮彈的落地,都可以令井次郎,都可以從腳面上感覺到大筒一陣輕輕的搖晃。

井次郎緊張地取出身旁的竹筒,湊近嘴邊吞咽著。

可是手臂的顫抖,卻令竹筒上的水撒了大半。

現在正是晝夜交替之時,露水滲透具足,全身上下皆寒。

但是現在井次郎,卻絲毫感覺不到,只是雙手抱著竹槍,蹲在坑道之中。

與井次郎一起的,還有無數他的同鄉,此刻皆如同他一般,蹲坐在坑道之中,目光筆直地盯向前方。

一排排豎起的竹槍槍尖上,一顆顆露珠,顫動著從槍刃上快速地滑落。

而這時一旁的武士大人野尻雄一,已將腰間的太刀抽出,對著他們厲聲喊道:「準備!」

聽著野尻雄一一聲喝令,井次郎條件反射般地,從坑道之中直起身子,口中念念有詞向神佛祈禱著庇佑。

這一刻他想到了母親,以及妻子。

而在井次郎身旁的足輕之中,無數人進行著與他一樣的動作,還有不少人皈依了天主教,他們則是在胸前默然地划上十字,並親吻了掛著脖上的十字架。

「穩住!」

野尻雄一又是大喝一聲,只聽嘩地一聲,井次郎的前後左右,皆是大片大片明晃晃地槍尖壓下,在微風之中,輕輕地抖動著。

井次郎此刻摒住了呼吸,右腿後蹬在泥土中,整個人猶如綳勁的弓弦一般,陣笠之下,猶如地平線般平行的視界之中,乃是北之庄城的城垣。

轟轟!

倏然之間,井次郎一個立足不穩,差一點坐倒在地。

炮火之中的北之庄城,出現了異變。

只見夜空之下,一瞬間無數沙粉,石塊,沖向了天空。

這是北之庄城北側的方向。

頃刻之間,北之庄城北側三段各十多米長的城垣,以及一個石制的箭櫓,皆化成了泥沙碎石,紛飛漫天,送上了天空。

漫天降下的沙石,摔打在羽柴秀長的具足上,發出一陣長長的細密響聲。

見此情景,羽柴秀長重重一揮拳頭,砸在身前的泥地之中。

突然之間,羽柴秀長扭過頭,大喝言道:「還等什麼!給我吹法螺號。」

「土龍攻的爆破成功了!」

師岡一羽向李曉稟報著。

李曉早已從單目千里筒之中,看到了一切。

此刻隨著炮擊的進行,天色已開始發亮,視野逐漸清晰。

李曉的臉上卻沒有多少喜色,言道:「不值得高興,這爆破的火藥,可是本軍團所有家底。」

一時之間,嗚嗚地法螺號,從四面響起。

在各個地方,都是進行一幕相似的情景,陣地之前武田軍大將手底的武士刀落下,筆直地指向北之庄城。

黑夜之中,在這名大將的身後,無數足輕頓時湧出!

猶如瀉閘的洪水,震天喊殺聲包圍著北之庄城。

武田軍從城池四面向北之庄城,發動了總攻。

人潮洶湧,寒夜之中,薙刀,長槍組成一道一道的叢林,人流一眼望不到盡頭,四面皆然是在涌動。

武田軍的炮火,仍沒有停止,近一步向後方延伸。

……

「什麼?李曉向安土城總攻了?」

織田信忠有懶床毛病,故而若沒有評定和要事,每日都要睡得,日上三杠。

織田信忠幡然從被窩之中坐起,看見窗格之外,明媚的陽光,透過紙扉撒落房間之中。

織田家的情報動作很快,不過兩個時辰之內,就將李曉猛攻北之庄城的情報,送到織田信忠的手上。

織田信忠將信紙反覆看了一遍,沉聲言道:「我本以為,李曉將重兵集結於北之庄城下,是要圍點打援,引誘我軍北上,而殲之。」

「而眼下看來,他卻真的是意在北之庄城。」

而這時,門外側近稟報言道:「主公,惟任,河尻兩位大人,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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