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1章 長安(1)

已經是入冬了,寒風呼嘯著吹過長安的大街小巷,同時吹在人們的心中。

讓人哪怕坐在暖和的炭爐旁,也依然感覺到源自靈魂深處的刺骨寒冷。

「家上在建章宮中,已經有半個月了吧?」丞相劉屈氂呢喃自語著。

「是啊……已經半個月了……」衛將軍海西候李廣利輕聲附和。

說起來,也是搞笑!

在兩年之前,劉屈氂初任丞相之時,他的任務與目標,就是給太子劉據添堵。

最好將之拉下馬來,好讓昌邑王能夠襲位。

然而,現在,劉屈氂與李廣利卻成為了太子據在朝中的最主要支持者。

原因無它,天子已立太孫。

換而言之,哪怕將太子據搞掉,上位的也只會是太孫劉進,而非與他們利益相關的昌邑王劉髆!

且,如今的太子據,已是有著一個龐大的支持群體。

治河兩載,這位太子,雖然磕磕絆絆,但做事的方向是正確的,其成果更是有目共睹!

一年而圍鑒湖八百里,兩年興引淮入汴之事。

期間,零零碎碎,梳理河道數百里,擴建渠道數十條,凡三百餘里,灌溉田畝十餘萬頃,受益百姓士民,以百萬計。

於是,齊楚洛淮之間,百姓民謠頌曰:大禹王,太子據!

士林更是紛紛稱頌:漢有賢君,社稷可期!

然而,太子據始終缺乏一個東西的支持——那就是軍隊!

北軍六校尉,沒有一個是太子培養、扶持的。

邊郡太守、郡尉,也無一個太子臣屬出生之人。

反觀太孫劉進,兵權在握,麾下虎賁之士,十有餘萬。

鷹楊將軍張子重,更是為其左右肱骨,發揮著定海神針一般的作用。

故而,劉屈氂與李廣利才有機會,向太子據靠攏。

希冀著未來這位太子殿下即位後,以他們為核心,重組漢家兵權。

可惜,劉屈氂與李廣利剛剛靠攏,得到太子據的認可,太子據就被忽然召回長安,然後被天子勒令於建章宮之中讀書——其實就是變相的敲打甚至是軟禁。

這就讓李廣利等人坐蠟了。

實在是沒人知道,天子如今的想法。

召回太子,假讀書之名,將其留在建章宮,看上去好像是要對太子下手了。

但偏偏,除此之外,天子沒有做任何傷害太子的事情。

太子屬官及雒陽治河都護府主要官員,一個也沒動,不止如此,這些人的報告,還能直抵太子面前,且能正常接到太子的批駁。

此外,衛皇后也常常去建章宮看望太子據,母子常常一待便是一整天。

太子妻妾,也常常被人接去建章宮中服侍、伺候太子。

可是在另一方面,除了皇后與太子本人的妻妾外,其他大臣、外戚,連太子的面也見不到,遞上去的拜帖,從來都是被打回,太子與其大臣們交流,只能通過公文往來的方式。

這就讓人真的無法明確天子的意思了。

特別是像李廣利、劉屈氂這樣的投機者,真的是有些無所適從。

「得想個辦法才行……」李廣利忽然道:「不能這樣乾等下去了!」

太子若一直被天子關在建章宮裡,很多事情就沒有辦法去做了。

「可……我們能有什麼辦法?」劉屈氂嘆了口氣。

如今,他和李廣利可謂同病相憐!

都是徒有其名,而無其實!

李廣利名為衛將軍,實則不過是一個寓公!

原本,他還能和韓說搭上關係。

但現在韓說自退邯鄲,其留下來的位置,被霍光所取代。

剩下的北軍與左右京輔都尉,都不甩他這個衛將軍。

劉屈氂就更慘了!

好歹,李廣利這個衛將軍只需要大朝上場,充個人數。

但他這個丞相卻每有朝會,必須到場。

天子還常常交給他許多事情去做。

可問題是,現在劉屈氂的丞相之權,早已經被人侵蝕的乾乾淨淨了。

太僕、少府,聯起手來,奪走了丞相府好不容易拿到手裡的軍械、軍資督辦之權。

大鴻臚、太常、宗正三位沆瀣一氣,將丞相府對外對內的監督、考核、升遷任免之權給拿走了。

剩下的廷尉、大司農、水衡都尉等,本就是獨立的官署,素來不甩丞相。

現在就更甚了,丞相府來的公文,直接丟在一旁,非得叫劉屈氂三催四請,才肯去辦。

搞得劉屈氂尷尬不已,但沒辦法,為了不讓天子覺得自己沒用,他只能硬著頭皮,捨棄臉皮,三番五次的去請有司之人過府燕飲。

於是堂堂丞相,為九卿,甚至是九卿之屬官所制。

劉屈氂這個丞相,當得也就比當年的牧丘候石慶好一點。

「會有辦法的……」李廣利斬釘截鐵的道:「一定會有辦法的!」

話音剛落,李廣利的一個家臣就匆匆忙忙的從外面跑來,拜道:「主公,河西有軍情急報入京!」

「嗯?」李廣利眉頭一揚,詫異的問道:「匈奴人難道還敢進攻河西?」

「非也!」那家臣叩首道:「下臣聞之,乃是鷹楊將軍以匈奴無道,無故襲擊漢之友邦,又受解憂公主之請,於是率軍六千,出龜茲而西伐匈奴!」

李廣利立刻就站了起來,忍不住仰天長嘯:「天助我也!天助我也!」

「漢制,無虎符擅調兵五十以上,視同謀反!」

「丞相,你我速速入宮,面見天子,彈劾張子重亂命之事!」

劉屈氂聽著,卻是有些疑慮,他輕聲道:「張鷹揚有天子節及天子詔,有便宜行事之權,何況,如今太孫在居延,鷹揚出兵,必有太孫背書……」

「且……便是沒有這些……鷹楊將軍總領內外軍事,見機而動,也是說的過去的!」

李廣利豈能不知道這些?

事實上,作為曾經的貳師將軍,他沒有虎符就調兵、出征,打些擦邊球的事情,可沒少干!

天子和朝堂,也不會過分苛責邊塞大將的自主行動。

畢竟,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是舉世公認的道理與傳統,自春秋以來,統兵大將在外,就是可以自行其是的。

「嘿!」李廣利笑了起來:「丞相,這世上豈有一定對的事情呢?」

「想要挑毛病,雞蛋都可以挑出骨頭來!何況是那張子重!」

「吾等所求的,不過是一個名目而已……」

劉屈氂聞言,立刻醒悟過來。

找張子重麻煩,給他添堵,本來就是他們這些人該乾的事情!

不然,天子豈會留他們到現在?

至於有沒有道理?正確不正確,又有什麼干係?

在這官場上,立場正確、態度到位,遠勝其他!

何況,這是他們最好的機會——一個可以近距離的與太子據接觸、協商的機會!

於是,劉屈氂連忙拱手:「謹受教!」

……

劉屈氂與李廣利來到建章宮前時,他們愕然發現,建章宮宮闕門口,已經排起了長隊。

大司農桑弘羊、太僕上官桀、宗正劉德、廷尉趙昌樂等老熟人都在。

而新任太常卿劉全、新任執金吾霍光,也赫然在列!

其中劉全是長安正壇的新人。

他是漢家宗室,算起來還是劉屈氂的族侄——劉屈氂之父是中山靖王劉勝,而劉全之父則是長沙定王劉發子劉喜。

定王生前有十六子,劉喜排行老十一,算是定王晚年所出。

所以,他也沒有撈到什麼好處,只不過因王子身份得了一個葉平候的爵位——轉瞬就因酌金所失,於是劉全少年之時,便被迫出仕為官,靠著俸祿來養家糊口。

而其才幹,在宗室之中,也算不錯。

一路自縣令,做到了襄平郡郡尉、邯鄲令,太常商丘成賜死後,天子有感需要一個宗室來擔任太常,於是遷劉全為太常。

於是,當代的長沙王劉鮒鮈一覺醒來發現自己朝中有人了!

而劉屈氂也總算在九卿里,找到了一個說的上話的夥伴——雖然長沙定王劉發生前其實一直瞧不起放浪形骸的弟弟劉勝,多次諷刺這位漢家第一播種機,但這並不妨礙劉屈氂每次見面,都會熱情的上前招呼。

今次也不例外。

「太常安好!」

「丞相安好!」

「太常今日要入宮?」

「丞相不也是?」

「是為鷹揚之事?」

「非也!」劉全一口否認:「乃為向陛下奏報安陵之事……」

劉屈氂聞言,呵呵的笑了起來。

安陵?!

漢家帝陵諸山之中,太常卿最不需要關心的就是安陵了!

除非安陵山崩、水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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