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6章 絕望

半個月後,積雪已經鋪滿河西的山川,河流、湖泊都已經被凍結。

牧民們,開始趕著他們的牲畜轉場——從河西走廊,向更溫暖的河朔地區進發,前往陰山腳下尋求庇護。

這是河西牧民一年中最重要的遷徙時間!

上百萬牲畜,被無數人驅趕著,沿著凍結的河道,向著南方進發。

他們會用一個月時間,跨越一千多里的道路,最終抵達陰山,並在那裡度過整個寒冬與早春,於第二年的晚春回歸。

參與這場偉大遷徙的,基本都是輝渠、休屠等族的牧民。

漢家在河西修築和建設的驛道以及驛站,為他們的遷徙提供了巨大的幫助。

令他們可以免於迷途,免於在野外遇險。

故而,這些部族都是鐵杆的親漢派。

大鴻臚的屬國都尉的主力,就是由河西內附部族組成。

隨著這些牧民離開,河西一下子就顯得有些空蕩蕩。

山川之中,再也見不到放牧的牧民與他們的牲畜群。

只剩下了定居於此的移民與熟羌。

張越帶著鷹揚旅,策馬走在驛道上,鼎盛的軍容,讓沿途百姓紛紛側目。

接近休屠澤附近的姑臧城時,更是引發了轟動!

沒辦法,鷹揚旅是當代最拉風的騎兵!

幾乎不可能有這支騎兵,在外型和賣相上更出色的騎兵了。

全軍一千五百騎,全部是優中選優後的精銳!

身高不低於七尺,體重不少於三百漢斤,人人裝備了適合騎兵的皮甲。

這支皮甲是以海官衙門所捕獲的鯨魚皮硝制後製成,輕便而堅韌。

裝備的馬刀,更是雪亮鋒利。

這樣一支軍隊,以作戰狀態散開,行走在驛道上,雄性荷爾蒙爆棚,自然立刻就能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

畢竟,這是一個推崇大丈夫,審美主流強調陽剛與勇武的時代。

當鷹揚旅抵近姑臧城時,李廣利率著他的親兵親自出迎。

「來者可是鷹揚將軍張公諱毅?」李廣利遠遠的就大聲問道。

「正是!」張越高聲答道:「敢問尊駕是?」

「鄙野嘉人李廣利,見過鷹楊將軍!」李廣利高聲作答。

兩人這一唱一和,便在表面上消弭了『國家大將私會』的嫌疑。

傳到長安,別人也沒辦法將這個事情拿到檯面上來說了。

畢竟,貳師將軍李廣利率軍回師,途徑休屠澤的姑臧城,乃是情理之中。

而鷹楊將軍張子重,雖然天子詔命,只是讓其主持河湟事務,但同時詔書中明確規定了其擁有『節制并州諸郡』的權柄。

既然如此,鷹楊將軍率軍出巡河西,履行義務,也是正常的很。

再則,漢家大將,冬季演兵,烽火逐塞,磨礪士卒,更是慣例與傳統。

這屬於一種正常的擦邊球。

不過,這樣的擦邊球也只能打到這個地步了。

無論是張越,還是李廣利,都明白,他們必須始終暴露在公眾視線之中,絕不能有任何私下密會行為。

更不可以在此停留太久。

否則,那就不是擦邊球了,而是坐視『大將私聯』。

這可不是什麼小罪!

上綱上線一點,直接就可以扣一個『反漢反劉陰謀集團』的帽子。

這可不是什麼好事情!

特別是對李廣利來說!

所以,李廣利沒有貿然接近,只是遠遠望著張越,照本宣科的道:「將軍率軍而來,所為何事?」

「巡行河西,監督不法,懲戒豪強!」張越昂著頭,義正言辭的說道。

「哦……」李廣利恍然大悟,拱手道:「將軍高義,吾實敬佩!」

於是,他道:「吾早有聞河西豪強不法之事,官吏貪贓之行,若將軍需要,吾願提供些線索……」

「有勞海西候!」張越馬上拱手還禮。

於是,李廣利揮揮手,立刻有人策馬上前,將一份早就準備好的被封在竹筒內的信件呈遞到張越手裡。

張越接到手中,沒有急於打開,事實上也不需要打開。

因為這竹筒和其中肯定沒有一個字是關於之前的議論的。

李廣利送這個東西過來,本身就是一個隱喻——你的條件我基本同意。

張越也不會貪心的坐地起價,他拿起竹筒,對李廣利再拱手,然後調轉馬頭,對左右道:「走!去敦煌!」

李廣利既已放手,那麼,張越自然想要立刻對整個河西宣誓主權。

就像非洲草原上的雄獅一樣,前往邊界,留下自己的氣味標記,告訴河西四郡與西域及匈奴——你們換爸爸了,不服來曹!

而,再沒有比敦煌更適合做這樣的事情的地方了!

……

漠北王庭在這個嚴冬,悄然回到了匈奴人北遁後傳統的過冬場所——位於余吾水中游,燕然山北麓的山峽。

這裡,在匈奴人中被稱作『且渠赫斯』,意為『溫暖的山谷』。

事實上也是如此。

高大險峻的燕然山,將寒風與冰雪攔截。

山峽四面的密林,又將敵人遮蔽在外。

山陵里的野獸飛鳥資源,又能給匈奴人提供大量蛋白質。

使得此地,可以成為匈奴王庭,特別是其貴族的婦女與嬰兒在冬天的最佳庇護所。

就像過去,匈奴人會在冬季將王庭遷徙到河朔的陰山腳下一般。

只是,如今的且渠赫斯卻並不太平。

單于狐鹿姑的病,在入冬越發嚴重。

現在,他甚至已經整整數日沒有出帳視事。

忠於狐鹿姑的王庭騎兵,將其王帳保護的嚴嚴實實。

除了狐鹿姑的幾個親信外,無人知曉其身體的具體情況。

這使得王庭內外,風起雲湧。

四大氏族、母閼氏-屠奢薩滿、狐鹿姑系,三方勢力圍繞著王庭控制,開始角力。

只是,現在還有所克制,還沒有最終撕破臉!

但,人人皆知,一旦狐鹿姑咽氣。

這個單于庭內外的矛盾與衝突,就會馬上引爆!

屆時,恐怕將是一場空前的內訌!

四大氏族、孿鞮氏,新興的母閼氏與屠奢薩滿,三方將展開殊死廝殺!

恐怕只有一個勝利者,可以活下來,並擁有一切。

沒辦法!

過去的幾個月,單于庭內外的矛盾,被各種因素無限放大。

尤其是狐鹿姑為了自保,主動靠攏屠奢薩滿與母閼氏。

這使得後者名正言順的開始在匈奴各部之中傳播、宣揚自己的信念與教義。

在各部薩滿祭司的配合下,後者的影響力如野火燎原一般,迅速席捲大漠。

而四大氏族與孿鞮氏的貴族,對此非常不滿,他們一方面派人聯絡先賢憚,另一方面主動的組織人馬,驅逐和打擊屠奢薩滿的勢力,扶持新的薩滿祭司,驅逐那些不聽話和不如他們意的老祭司。

甚至假神之名,處死了不少信奉屠奢薩滿的牧民乃至於薩滿祭司!

屠奢薩滿方,自是對此極為不滿。

被信仰和屠奢薩滿的神跡所洗腦和征服的底層牧民們,有史以來第一次開始反抗他們的主人。

武力對抗,甚至暴力鬥爭的事件層出不窮。

那位屠奢薩滿,更是多次公開表態,宣揚著『信神者,忠於天神之教者,死後將登臨天神之國,與日月同在……』『為神而死,必將受神眷顧』『神愛世人,譬如天地愛護生靈』,諸如此類的言論,刺激的那些底層的愚昧奴隸與牧民,和打了雞血一樣衝動,不斷的打起屠奢薩滿與天神的旗號,猛烈衝擊和動搖四大氏族、孿鞮氏在部族之中的統治基礎,大有要將權力從世俗的貴族,拿到代表神權的薩滿祭司們手裡。

貴族們怎麼忍得了?

於是,入冬後,打壓、限制甚至暴力鎮壓屠奢薩滿信眾的事情不斷發生。

直到如今,兩者已是勢若水火,有你無我!

當狐鹿姑病重,並可能隨時去世的消息傳開。

相關各方,立刻就集中了全部注意力,密切關注此事。

同時,秣兵歷馬,召集兵力,聚攏力量,隨時準備干翻對方。

沒辦法,兩者的矛盾,現在已不可調和!

孿鞮氏和四大氏族們,為了保住權力和地位,而屠奢薩滿與他的薩滿祭司們,則是為了搶班奪權,不想再當背景板和路人。

雙方都開始大量聚集兵力。

不過,四大氏族和孿鞮氏到底底蘊深厚,勢力強大。

他們的兵馬,顯然更強更精銳。

反觀屠奢薩滿方,看上去是召集和聚攏了不少人。

可惜,大多數是牧民甚至是奴隸。

戰鬥力拍馬也不及貴族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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