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2章 劇變(3)

焉奢國,西域最著名的山地王國。

其國四面環山,易守難攻,是匈奴僮僕都尉駐所以及日逐王大纛的春夏所在之地。

剛剛從天山北麓的尉犁戰場撤回來的匈奴軍隊,牽著馬匹,有些頹廢的走在道路上。

無數傷兵,更是凄凄慘慘的跟在隊伍後面。

但,匈奴貴族們卻都是笑開了花。

特別是先賢憚,他此刻簡直是春風得意,快活的不得了。

雖然,此戰他貿然出擊,在戰術和戰略上都是一敗塗地。

不僅僅損失了他的本部與別部一半以上的牲畜,更前後丟掉了超過一萬的兵力。

至少有三萬匹戰馬,折損在戰場上。

陣亡的骨都侯一類的中高級貴族,更是多達數十人。

可謂是元氣大傷!

而戰果,卻不過是拔掉了漢朝的輪台塞,然而旋即就連本帶利的全部還了回去。

如今更是徹底失去了對天山北道的控制。

現在,整個天山北麓,已是漢人的天下。

短時間內,他和他的部族休想再插手過去。

龜茲、尉黎,更是註定失去!

而且,很可能還會丟掉整個白龍堆,失去對蒲昌海的控制。

要不是最後一戰,通過埋伏,藉助天時地利,挽回了些面子。

不然此戰之後,他就得考慮怎麼個死法了。

但,也正是因此,先賢憚第一次確信無疑——匈奴單于的寶座已是非他莫屬!

整個王庭內外,都將再無人可以與他爭鋒!

因為,匈奴的四大氏族也好,孿鞮氏也罷,其本質都是慕強。

誰強支持誰!

毋庸置疑,這一戰,他和他的軍隊,雖然看上去一敗塗地。

可是……

在正面戰場上以一己之力硬剛了漢朝的主力兵團,還能狠狠咬下一塊肉,這對整個匈奴來說,都是一針強心劑!

更會使得他——先賢憚的名聲與威望,在匈奴國內攀升到頂點。

特別是在和狐鹿姑對比後,傻子都該知道——只有日逐王左賢王才能救匈奴!

與之相比,這一戰損失的牲畜、人口以及土地,就無足輕重了。

畢竟,西域本來就不是匈奴的土地。

龜茲、尉黎,不過是兩個奴隸而已。

在先賢憚看來,顯然,那些此戰損失的軍隊以及僕從炮灰,能夠為他的單于大業而死,真的是『死得其所』,哪怕做鬼也該『含笑九泉』。

更是這些人的榮幸,是他們八輩子修來的福分!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

咳咳咳……

先賢憚忍不住開始咳嗽起來。

他在天山腳下的嚴寒雪夜中,沒有能抵禦住低溫的侵襲,染上了風寒,迄今未愈。

這無疑是一個隱患。

他今年已經二十八歲了!

這個年紀,在漢朝或許很年輕,然而在匈奴,特別是孿鞮氏中,這個年紀卻已經是貴族最後的黃金歲月了。

自尹稚斜單于後,匈奴經歷了烏維、兒單于、句犁湖、且鞮侯、狐鹿姑等五代單于。

平均每代單于在位時間少於五年,平均壽命不足三十歲。

像是先賢憚的父親,甚至連二十五歲生日都沒能過完就撒手人寰。

而如今的狐鹿姑,只比先賢憚大兩歲,卻已是一副病懨懨的模樣。

想到這裡,先賢憚便忍不住愁上心來。

他可不想和句犁湖單于一般,剛剛即位,便死在了單于之位上。

這樣想著,先賢憚就忍不住嫉妒起了漢朝的那個老皇帝。

據說,那位老皇帝今年已經七十三歲,卻依舊健康無比,前兩年甚至還生了個兒子!

而他已經熬死了七位匈奴單于!

這簡直……

「堅昆王……」先賢憚忍不住讓人叫來李陵,問道:「本屠奢聽說,漢朝有益壽延年之術,強勁健體之法,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李陵聞言,笑了起來,答道:「不敢瞞屠奢,確實如此!」

「臣之祖,乃是老子……」他不動聲色的提醒對方。

果不其然,先賢憚立刻就想起了聽說過的李陵的背景!

漢朝有名的古代大賢和孔子齊名的老子苗裔,祖上更是世代官宦,其直系祖輩更在秦代為大將!

乃是真正的豪門!

血統尊貴到連孿鞮氏都自愧不如,讓且鞮侯單于主動將愛女下嫁。

更是在右校王之外,直接將堅昆國作為嫁妝送給他。

使得李陵成為了百年來,匈奴第一個擁有自己領地和部族以及軍隊的漢朝降將!

上一個有這樣待遇的人,還得追溯到冒頓單于時期的漢燕王盧綰。

於是,先賢憚立刻就正色的對李陵道:「大王既是老子之後,必有益壽延年之妙術,還請大王賜教……」

說完,先賢憚就對李陵正色一拜,態度非常尊敬。

李陵看著,在心裡嗤笑不已,甚至有些酸澀。

「先賢憚今年才二十八歲,比我還小好幾歲,卻在想著如何益壽延年……」

「這孿鞮氏,真的是一代比一代爛啊!」

「若其上位,恐怕匈奴必定敗亡其手!」

但嘴上,李陵卻春風滿面,一臉微笑的答應了下來。

於是,接下來數日,李陵一邊為先賢憚講解益壽延年之術——基本上都照抄的他聽說過的方士之語。

什麼陰陽五行,什麼養氣修身之法。

聽得先賢憚如痴如醉,幾乎沉迷其中。

而在另一方面,李陵利用先賢憚對他的信任,以及他在先賢憚部將之中積累的威信,一點一滴的慢慢經營著他的勢力。

更藉機將幾個對他有敵意和提防的先賢憚大將,發配去了近海甚至是蒲類諸國。

於是,在大軍還未抵達焉奢國都員渠城之前,李陵便初步的拉攏了數百名貴族。

更徹底掌握了先賢憚身邊的武裝力量。

等到大軍抵達員渠城近郊的時候,李陵甚至連先賢憚的王帳禁衛,也拉攏、控制和收買了大半。

當事情發展到這一步,李陵內心的魔鬼,就蠢蠢欲動起來。

而先賢憚,也在他的控制下,開始惡化起來。

短短數日,就從比較嚴重的風寒,發展到發燒、頭疼。

匈奴人簡單原始的巫醫,根本無法處理這種病症,只能驚慌失措的跳大神,舉行儀式,向天神與萬物禱告,更以奴隸祭祀。

李陵更是在其中煽風點火,表面反對,暗地裡支持和慫恿薩滿祭司們。

於是,先賢憚的病情迅速惡化。

現在更是直接發展到了鼻涕橫流,渾身疼痛,咳嗦不止,反覆發燒,甚至戰慄的地步!

到了這個時候,李陵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於是,在一次服侍完先賢憚吃完葯,趁其休息的空當,李陵趁機上前拜道:「屠奢,臣有一言,雖知不當,卻也不能不說……」

「古人云: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今屠奢纏綿病榻,大軍上下軍心動蕩,臣恐萬一屠奢不幸,屠奢大業恐怕……」

先賢憚卧在病榻上,他腦子和身體,本就已經差不多成了白紙,沒有什麼思維和思考能力。

更要命的是,從前他身邊忠於他的臣子,基本上都已經被李陵用各種借口支開甚至直接流放去了近海、蒲類諸國,乃至於危須等地。

現在,在他身邊的,要嘛是李陵的人,要嘛是對此毫無感覺的人。

加之,他想了想,李陵說的很對!

他病成這個樣子,真的得好好考慮一下後世,安排一下未來了。

於是,他看著李陵,有些感動的道:「堅昆王真乃忠臣也!」

「本屠奢過去多有錯怪……」

「我現在這個樣子,確實得好好考慮考慮了……」

他仔細想了想,然後接著道:「我這一生生了十幾個子女,但多數夭折,如今只有四子都隆奇或許可堪大任……」

「只是……都隆奇年紀太小,恐怕難以服眾啊!」

「實在不行,或許只能去請我的堂弟,右谷蠡王屠耆來此了……」說到這裡,先賢憚就忍不住嘆息起來。

雖然匈奴人有兄終弟及、叔侄相繼的傳統。

但,講真沒有幾個人願意那樣做。

畢竟,人都是自私的!

李陵聽著,那裡肯讓屠耆來此摘桃子?

那位右谷蠡王屠耆,李陵認識,甚至還很熟悉。

此人,乃是句犁湖單于之後,更重要的是年富力強,而且不笨!

於是,李陵便跪下來,哭著道:「屠奢,這怎麼使得?」

「若右谷蠡王來,屠奢諸子如何自處?屠奢的大業又豈不是要旁落他人之手?」

「臣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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