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8章 交戰(1)

一連三天,賴丹帶著人緊緊跟著那支高車車隊,跋山涉水,從蒲昌海西北轉進兩百多里,到了一處峽谷附近,然後親眼看著這些高車人的車隊,進入那條峽谷。

接著,賴丹帶人爬上附近的一處山丘,登高遠眺,見到那峽谷內穹廬如雲,牲畜密布。

有數不清的人影,在其中活動。

僅僅目測,賴丹便估計這峽谷和附近的匈奴人起碼有數千之眾,牲畜二三十萬之多,毋庸置疑,這裡就是匈奴的尉犁大軍的輜重所在!

「匈奴人居然將其輜重放在此地?」賴丹舔了舔嘴唇,內心狂喜不已。

本來,漢軍猜測,匈奴人可能會將輜重放到天山北麓腳下某處密林或者山峽地帶。

但哪成想,匈奴人居然反其道而行之,將其輜重放到了戰場側翼,天山北麓的南側,蒲昌海的正對面!

仔細想想,賴丹忽然想通了。

輜重在此,意味著匈奴人沒有放棄進攻,他們依然在打算和謀劃著某個陰謀。

而且,兵家自古就是虛虛實實,實實虛虛,以迷惑和麻痹對手為第一要務。

何況,如今主持尉犁方面戰事的,還是當年的漢騎都尉李陵!

李陵用兵素來大膽,極具攻擊意識,當年只率數百騎,就敢深入匈奴腹地,跨越匈河,進入余吾水流域偵查。

如今,將輜重放到戰場側翼,固然大膽,但此地隱蔽,又處於蒲昌海與天山北麓之間的峽谷。

從輪台方向打過來的漢軍,需要穿越整個尉黎,方可攻擊至此,不然便需要繞上數百里,從樓蘭出白龍堆,越過蒲昌海,方能威脅此地。

而且,人數少了是根本無法撼動此地的防禦。

人數若多,無疑會打草驚蛇,將突襲變成強攻。

「走!」賴丹悄悄的從山丘的隱蔽處退下,招呼著自己的部下:「我們回去向將軍稟報!」

這個老鼠窩既然被漢軍發現,便已絕無倖免的餘地!

只是……

賴丹有些擔心,匈奴人可能會轉移,所以,他留下幾個精幹之人與足夠他們一月之食的肉乾與乳酪,然後才帶著剩下的人迅速脫離此地,折返漢軍營地。

用了兩日,賴丹帶著人,趕上了正在向輪台方向進軍的漢軍主力。

此時,李廣利所部,已經抵達了輪台外圍。

遠方,曾經雄偉的輪台城及其周圍的水利設施、土地,都已經為匈奴所摧毀。

入目所及的,是一片廢墟。

李廣利帶著人,進入輪台廢墟內,然後,他就看到了在廢墟中央,有一片連綿在一起的墳塋。

墳塋以中原風格封土、立碑。

其碑文曰:漢輪台都尉李晟死戰之地,匈奴堅昆王敬立。

李廣利走到石碑前,凝視著這碑文,眼眶濕潤,伸出手來輕輕撫摸碑文,終於忍不住嘆道:「晟兒,叔父來接你回家!」

輪台都尉李晟,是他的侄子,亦是李氏家族的後起之秀,素來為他所重。

李晟為人慎重,有氣敢為,他本來該在長安享受榮華富貴,與他的兄弟們一般,鬥雞走狗,妻妾成群,醉生夢死。

但,他卻在十八歲那年,瞞著父母,帶著盤纏來到河西投奔於他。

從一個大頭兵做起,一步步積功為都尉。

一年前更是主動請纓,來守這輪台。

可惜……

李廣利看著眼前的石碑與墳塋群,他盤膝坐到地上。

「叔父害了你啊,晟兒!」李廣利喃喃自語。

李晟,本不會死。

輪台也本不會陷落!

若是一開始,他用天子之詔,輕易平息羌胡,那麼,本該調去令居的趙新弟所部騎兵,便會迅速馳援輪台。

有了趙新弟的那支精銳騎兵在,匈奴人別說攻陷輪台,連靠近都要磕掉幾顆牙齒。

可惜,李廣利為了軍功,將令居和輪台作為誘餌。

如今,令居戰事,回到了原點。

事實證明,長安天子的詔書無比正確。

而這輪台卻淪陷了。

上萬守軍,只有不足三千突圍而出。

戰死者至少在兩千以上,其中就包括他的侄子李晟以及大批的漢軍精銳。

剩下的都為匈奴所俘虜。

輪台之陷,是趙破奴兵敗匈河後,漢軍所遭遇的最大失敗。

李廣利凝視著眼前的墳塋,然後起身,看向變成了瓦礫,為廢墟所掩埋的城市。

他拔出自己的腰間佩劍,發誓道:「以牙還牙,以血還血!晟兒,汝放心,汝之仇,叔父為汝報之!」

這不止是為了李晟,也是為了他自己!

這一戰,關乎著他這一生的成敗。

這時候,李哆帶人來到李廣利面前,稟報道:「將軍,賴校尉回來了!」

「嗯?」李廣利馬上道:「快傳!」

……

李陵看著自己面前的甌脫都尉,眉頭緊緊的皺起來。

「李廣利真能忍啊!」他輕聲嘆道:「我都那樣了,他還是每日不足四十里的進軍速度,夠可以啊!」

對他來說,漢軍主力現在的抱團推進,幾乎是一個無解的BUG!

因為匈奴主力,哪怕算上僕從國的軍隊,也才堪堪與推進的漢軍兵力相當。

但兩者的質量,根本不可同日而語!

漢軍主力中,可以進行野戰的精騎至少在四萬以上!

其他的步兵里,可堪一戰的也起碼有一兩萬。

反觀匈奴方面,僮僕都尉的主力加上日逐王本部、別部的騎兵,總數量也就五萬不到。

但這只是紙面數據,實際上,匈奴軍隊和漢軍是兩個概念。

在過去,匈奴人根本沒有什麼常備軍的概念。

他們的傳統就是平時游牧,有事聚集為軍,在各部首領、貴族率領下參戰。

也就是漠北決戰後,當時的尹稚斜單于痛定思痛,在趙信的輔佐下,開始了匈奴的勝兵建設。

但,匈奴窮!

根本維持不了大規模的勝兵。

哪怕先賢憚佔據的是富庶的西域,有無數僕從王國的人力物力資源可用。

也不過養了五千僮僕騎兵加上不到兩萬的本部騎兵。

剩下的,全是訓練不足,甚至連武器都是簡單的青銅鋌,甚至還有拿著石器和木棒上陣的人。

這樣的軍隊,在漢人面前是不堪一擊的。

哪怕是那些精銳的勝兵,其裝備與漢軍也是有著不小的差距。

旁的不說,漢軍早已經是全鐵器部隊,其精銳的玄甲軍,甚至是以精鐵乃至於鋼鐵為武器。

裝備的俱是強弓硬弩,騎的都是高頭大馬。

反觀匈奴,鐵兵器寥寥無幾,大多數人依然用的是青銅武器。

至於精鐵、鋼鐵刀劍與甲胄,那是只有貴族和貴族們的武士才有資格使用。

也就是這次攻陷輪台,靠著繳獲的漢軍甲械,先賢憚才將其本部的一個萬騎,轉為了所謂的『玄甲軍』。

說是玄甲軍,其實不過是一支全鐵器騎兵而已。

而且,鐵會生鏽。

若無補充,這支騎兵用不了幾年,便會退化。

這也是匈奴的煩惱。

漠北苦寒,風沙雨雪多,他們繳獲、走私獲得的漢軍甲械的生鏽速度快的超乎想像。

即使有很多像李陵這樣的人教他們保養甲械。

但問題是,匈奴人沒有那麼多油脂來做這個事情。

他們只能選擇保養那些更珍貴的東西。

譬如繳獲的大黃弩零件、弩車零件以及寶刀寶劍、玄甲。

一般的鐵器,若是生鏽,便只能擦掉鐵鏽接著用,直到不能再用為止。

想著這些,李陵就倍感煩惱。

與熟悉的漢軍相比,匈奴人在所有地方都是劣勢。

身高、力氣、身體素質、裝備、訓練、組織、紀律、技戰術,匈奴全面落後。

唯一的優勢,只有縱深。

但此戰,這個優勢也蕩然無存。

從玉門至天山北麓,至多一千五百里。

這個距離,對於已經習慣了動不動遠征五千里、一萬里的漢軍而言,和出門旅遊一樣輕鬆。

匈奴的拉扯和襲擾後勤補給的戰術,在這樣的距離內,作用也大大減少。

現在,漢軍更是抱團推進。

這對李陵來說,簡直是一個折磨。

「要不,乾脆和漢人在尉黎拼了!」坐在上首的先賢憚,看著李陵發愁的模樣,也是煩得很,忍不住爆粗口:「若是天神保佑,祖靈顯聖,或許還有機會!」

大不了,將西域各國的僕從軍推上去當炮灰!

在僕從軍沒有死光以前,匈奴絕不退卻!

李陵自是聽明白了先賢憚的意思,他搖搖頭道:「屠奢……若漢軍與我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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