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央靜悄悄的站在一邊,看著張越將那碗肉羹喝完。
然後就開始收拾起案幾,婀娜美好的身姿,就像這秋日的杜鵑花一般充滿了美好。
但張越卻彷彿視而未見。
不是韓央不夠漂亮!
事實上,今年十八歲的韓央,看上去柔柔弱弱,長著一張脆生生的小臉,身材修長,頭身比完美的讓人驚訝。
加之出生名門,從小便接受了嚴格而正統的淑女的教育。
一笑一顰,都帶著讓人心動的氣質。
而且,她還非常聰明。
說話做事,總是恰到好處。
完全沒有張越曾經以為的貴族大小姐脾氣和嬌生慣養的樣子。
為人處世,相當通透。
確實是一個既漂亮又可愛,同時還非常懂事、聰明以及通透的女性。
然而……
她是韓說的女兒,而且還是嫡女。
老韓家在政壇和軍方,都有著根深蒂固的關係與錯綜複雜的人脈。
與韓家關係太近,並不是什麼好事!
不止是因為韓說,還因為韓家這百餘年來遺存下來的龐大而複雜的親朋古舊關係網。
張越很清楚,若他與韓家走的太近。
甚至有了名義上的親戚關係,那麼鬼才知道,天下郡國地方,要冒出多少個打著他旗子,狐假虎威的二貨了。
故而,哪怕韓央一副任君採摘的樣子。
張越也是如柳下惠附體,坐懷不亂,與她只是保持正常接觸,而從未有半分逾越。
這就讓韓央有些不解,甚至自卑。
不過,她是一個堅強的女孩子,習慣了將事情、委屈以及其他負面情緒埋在心裡,永遠將笑容展現在臉上。
哪怕是當年,韓說為她訂下婚約,婚配對象是整個長安都臭名昭著的紈絝子,衛家的公子哥衛延年,她也一個字都沒有說,反而表現的似乎很高興的樣子。
只有她的兄弟才知道,她每天都在自己的閨房低聲哭泣。
但一到外面,必定是一副從容、端莊、大方的淑女形象。
所以,如今也是一樣。
見著張越的神色,她就乖巧的將東西收拾好後,盈盈一拜,然後托著碗筷出門。
張越看著她婀娜的身姿,消失在視線內,臉上終於露出些糾結的神色。
對於韓央,張越確實很頭疼。
好像不管做什麼選擇,都是錯的。
微微皺起眉頭,張越嘆道:「走一步,算一步吧……」
想著韓央,張越就又想起了郭嬰帶來的另一個消息——他可能馬上就要當爹了。
南陵那邊的消息表明,金少夫隨時都可能臨盆。
這讓張越真的是有些激動。
對任何中國人來說,有後都是頭等大事!
尤其是如今這個社會,有子嗣與沒子嗣的大臣,在社會和朝堂上是兩個待遇。
前者會被人追捧,會得到無數追隨者。
而後者,即使再厲害,也不會有太多的腿毛依附。
因為,有後的大臣權貴,就意味著其可能成為一個長期依靠。
而不是流星一樣的孤家寡人。
如今,張越凱旋而歸,剛好得後,無論是輿論還是權貴大臣們眼裡,這都是吉兆,更是一個明顯的信號。
故而,張越也給那個即將出生的子嗣,想好了名字,並讓郭嬰帶了回去。
若是男孩,便叫張戈,取楚莊王所說:文,以武止戈之意。
若是女孩,則叫張萱,這就純粹是覺得好聽了,也蘊含著張越希望她未來可以隨心所欲,自由自在的野蠻生長的期待。
……
數日後,郭嬰帶著張越的回信,回到了長安,並將結果告知了張安世。
張安世聽完,眼神微微一楞,旋即笑了起來:「子重,果然素有急智!」
拿錢買人……
這確實是一個之前所有人都沒有想到過的盲點。
而且,真的具備可操作性。
只是……
「張侍中可還有其他話要托你帶回來?」張安世問道。
郭嬰拜道:「回稟主公,除了書信和此事外,侍中公並無他言……」
「哦……」張安世眼睛微微一黯,拿起書信,對郭嬰道:「汝且先下去休息吧……」
郭嬰再拜,然後起身退下。
張安世則站起身來,眼中帶著些疑慮,也帶著些忐忑,更帶著些不安。
因為,他不知道,那位賢弟一旦回京,將會如何行事?
甚至,他連對方的態度,也是一無所知。
這就有些危險了!
這幾日來,隨著凱旋大軍不斷接近關中,有關遠征的故事,也在長安以及整個關中流傳開來。
張蚩尤用匈奴貴族以換漢家臣民的事情,更是成為了輿論爆點,吸引無數人參與。
從朝廷一直到市井,甚至鄉村,幾乎無人不談,無人不論。
支持者興奮莫名,激動非常。
單單是長安城內,就已經連續數日,有著被匈奴擄走、俘虜以及扣押的漢家臣民家人,自發的來到未央宮北闕城樓下,向天子謝恩。
而他們每一次出現,都引發了無數人圍觀。
如今,公羊等今文學派,已經毫不掩飾的將此事與子路拯溺得牛相提並論。
而反對者,同樣激動莫名。
從攻擊、質疑張子重是否有資格有權力,與匈奴談判,乃至於其是否有權力決定與匈奴換俘,一直發展下三路的攻擊。
直接造謠、誹謗和編排張子重愛慕虛榮,以國家公器私用。
但,這些反對者,很快就被洶湧而來的民意與輿論聲音,碾成了碎渣。
如今,已經連頭都不敢冒了。
但凡敢冒頭的,就會被人扣上『嘩眾取丑』『狄山第二』的帽子。
甚至有人揚言,要將這些人丟去漠北,丟到匈奴人那邊,再看看他們反對不反對?
由之,使得那位賢弟在長安和天下人的議論里,成為了有情有義、才學兼備、文武雙全的化身。
毋庸置疑的,在這種輿論背景和民心期待下。
他只要回來,想做什麼,就可以做什麼!
輿論、民心和天子,都會給他創造條件,創造機會。
而其他所有人,都將成為背景板,變成附庸。
深深的出了一口氣,張安世低頭,看著自己手裡拿著的書信,忽然笑了:「這些又與吾何干呢?」
是!
誠然,張子重這次回京的氣勢,已經不亞於當年大司馬驃騎將軍冠軍侯霍去病自河西而歸的氣勢。
睥睨天下,萬眾敬仰,天下歸心。
而且,他還沒有一個可堪匹敵的對手——不像霍去病,頭頂上還有一個大將軍舅舅,同樣戰功赫赫,天下無敵的名將!
更有著輿論和民心的吹捧與期待。
李廣利也好,劉屈氂也罷,在其面前,都是不值一提的對手。
唯一可以阻止他的,也就只有天子。
然而,偏偏這位陛下就是其最大的靠山!
但……
仔細想想,和他張安世有半毛錢關係嗎?
這些日子來,張安世也冷靜的考慮過了,甚至換位思考過。
最終的結論是——無論張子重怎麼選,他這個尚書令都將穩如泰山。
道理很簡單——張子重想搶班奪權,根本沒有必要來尚書台。
人家完全可以以鷹楊將軍的身份,直接入主執金吾。
然後以執金吾發號施令。
就像當年,張湯當廷尉的時候,直接甩開頭頂上的大司農、御史大夫、丞相,自行制定、規劃和實施漢家經濟、司法政策。
一部二十七篇的《越宮律》直接丟在了朝堂上。
然後就獲得群臣的一致『讚許』與『支持』,從此成為漢律的一部分。
所以,他的尚書台,到時候最多不過損失點權力,失去些從前擁有的威風罷了。
真正該擔心的,還是現在的丞相與九卿們。
這樣想著,張安世就感覺輕鬆多了。
但,不知為何,心頭依舊沉甸甸的,有些憋的慌,難受!
好像失去了什麼重要東西一樣。
拿著手裡的書信,張安世來到了天子面前。
天子的心情看上去非常不錯。
他手裡,捧著一封奏疏,看的樂不可支。
見到張安世來了,他就笑著招呼起來:「尚書令,你來看看……」
他將手裡的奏疏遞給張安世:「從今年四月至今,玉門關和輪台,分別從烏孫人手裡接收了牛馬兩萬多頭,羊四萬餘,此外,還有婦孺三千多人……」
「烏孫人可真的是能幹啊!」
張安世接過奏疏,連忙笑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