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9章 抉擇(1)

夜幕徐徐降臨,善無城內燈火通明。

太守府內,更是滿座高朋。

新任雁門太守樊恭、郡尉楊惠、以及從太原兼程趕來的新任并州刺史丙吉,輪流上前,向張越等人敬酒。

樊恭、楊惠,張越不熟。

不過,從種種情報來看,他們兩人身後,有著長安九卿的影子。

十之八九和霍光、韓說等巨頭脫不開干係。

倒是丙吉居然出京,擔任刺史,這讓張越頗為驚訝。

因為丙吉是廷尉左監,秩比千石。

而刺史不過八百石而已!

這就有些不合常理了。

不過,長安的事情,錯綜複雜,張越又離京大半年,所以無從揣測這其中的布局。

而且,這些事情也不是現在的張越可以關注和探查的。

所以,張越也就是在見到丙吉時驚訝了一下,旋即就放了下來。

倒是丙吉非常熱情,一直在主動的找張越搭話,從長安的舊事,一直聊到近期的事情,然後丙吉便趁熱打鐵,對張越拜道:「侍中足下,下官有一不情之請,還請足下應允……」

「刺史請說……」張越笑著道。

「并州苦寒地貧,百姓窮困,下官聞之侍中公輔佐長孫殿下,興治新豐,致令新豐宿麥畝產七石,嘉禾遍野……」

「下官願向侍中公請命,請侍中公憐憫并州士民,以平價售賣麥種……」

於是,所有在場的雁門、并州官員、貴族、士紳紛紛請立,然後對張越拜道:「還望侍中公憐憫則個……」

張越聽著,微微愣神,道:「如今已是秋七月,并州若要補種宿麥,恐怕也來不及了吧?」

「下官等所求,乃是來年的麥種……」丙吉低著頭,憋紅著臉道:「今歲麥種,下官不敢奢求……」

其他人也都是紛紛再拜。

沒辦法,今年的新豐麥種的搶手程度,甚至比如今紅遍天下的毛料還要炙手可熱!

新豐收穫的那些麥子,只要可以作為種子的,價格都是其他麥子的幾十倍、上百倍。

至於那些畝產十石以上的麥田所出的麥種,價格更是尋常人無法想像的數字!

即使如此,現在黑市上可以獲得的麥種,也大部分都是假的新豐麥種。

真正的新豐麥種,幾乎無法在黑市上看見,一旦出現,就會立刻被人秒光!

如今,真正可以獲得新豐麥種的途徑,只有一個——從少府或者大司農官邸購買。

價格倒是不高,一石只要一千錢而已。

然而,根本買不到!

少府的麥種,本來應該是用於分配給上林苑的佃戶和天下郡國公田租種者的。

但在實際操作過程里,除了上林苑落到了一些外,其他的,鬼才知道去了哪裡?

諸侯王、帝姬以及各位宗室、外戚列侯們,上下其手,早就瓜分的乾乾淨淨!

而大司農的麥種,倒是在桑弘羊的嚴格把控下,控制得死死的!

但是……

大司農可從來不是什麼善良純潔的官僚機構。

尤其是桑弘羊控制下的大司農!

它們是出了名的經濟生物,有奶便是娘!

別看大司農官邸里掛著的麥種價格不過一千錢一石,然而,根本就沒有人能買到!

只有太子劉據回京時,強行靠著儲君身份,並通過天子之手,才大司農那裡軟磨硬泡,弄回去了六萬多石。

其他人……

哪怕是貳師將軍李廣利,也沒有辦法從這鐵公雞嘴裡扒拉出多少來!

大司農手裡的麥種,基本都被他們拿來當籌碼。

想要買到?

除非你同時大量訂購大司農的鹽鐵產品。

或者,繳納足夠的商稅。

否則,你一不買他的商品,二不給他交稅。

大司農理都不會理你!

而能夠滿足這兩個條件的,只能是大司農鹽鐵官署、平準均輸署的官員。

所以,這其實是大司農內部的變相福利。

外人連根毛都摸不著!

張越自是不知道這些,不過,他看著其他人的神色,盤算了一下,今年新豐已經擴大到了萬年、臨潼等地,麥子產量應該可以穩步跟上,於是點頭道:「刺史與諸公如此厚愛,吾安敢推辭?」

於是,歡呼聲立刻響徹全場!

能夠得到張越這個正主親自點頭允諾,明年并州的麥種就有了保證了!

不奢求都能如新豐那般高產,一畝地產個四石,甚至三石,大家就能笑開花了!

酒宴繼續,韓文趁機上前,來到張越面前,拜道:「下官韓文,拜見侍中公!」

「辭之兄……」張越一見,就笑了起來:「聽說辭之最近已經正式拜為善無令了,可喜可賀啊……」

「不敢,唯侍中馬首是瞻而已……」韓文激動的說著,臉都因為興奮而有些漲紅了,他微微低頭,道:「家父曾寫信來與下官,托下官將此信件,轉交侍中閣下……」他從懷裡取出一封書信,遞到張越面前,道:「望侍中公不要嫌棄……」

張越聞言,稍微有些發愣,但還是接了過來,打開一看,他的臉色瞬間變得無比精彩!

「光祿勛實在是太……」張越斟酌了一下用詞後道:「太看重吾了……」

韓說特地寫信給張越,這本身就很出乎張越的意料了。

畢竟,當初韓說和馬通兄弟、蘇文等人勾結的事情,還恍如昨日,歷歷在目,這屁股一轉,就寫信給自己了?

這讓張越很難適應。

而信中內容,更是出乎意外。

基本上全是吹捧。

雖然沒有直接道歉,但其文辭也差不多。

這讓張越真的是感覺有些『惶恐』,更感覺有些不可思議。

然而,仔細想想,張越知道,這才是真正的政客!

拿得起,放得下,無所謂臉皮,從來不會意氣用事。

只要有利可圖,便是倒貼,也是可以的。

「所以……難怪自元光迄今,獨光祿勛可以長盛不衰……」張越在心裡感慨著。

這種人不佩服都不行啊!

人家天生就是吃這碗飯的!

但問題是……

張越要不要接受韓說遞出來的這根橄欖枝呢?

看上去好像無論是拒絕還是接受,都很尷尬。

這時,韓文卻湊到了張越面前,壓低聲音,道:「啟稟侍中公,舍妹素來仰慕侍中英姿,芳心暗許……家父以素以為,獨侍中可以配之……今日侍中歸來,家妹欣喜萬分,特地托下官向侍中問好……」

張越聽著,瞬間懵了!

「韓說可真的捨得下本錢啊!」他心中暗想著。

直接送妹子,而且還是直接塞過來的那種,對於韓說這樣身份地位的人來說,近乎可以算的是奴顏婢膝的主動示好了。

而韓說都做到了這個地步,張越再不接受他的『好意』,也實在是太不近人情!

當然……

最重要的還是,張越實在狠不下心來對付老韓家!

畢竟,韓說雖渣,但他的兒子都是俊才。

無論是眼前的韓文,還是在長安的韓增等人,皆是些大好青年。

而且,當前的情況和局勢下,張越也實在沒空去手撕韓說!

他要做的事情太多了!

需要面對的挑戰和敵人,也實在太多了。

在這個情況下,並不適合貿然樹敵。

所以,綜合種種,張越笑了笑,對韓文道:「光祿勛多心了……」

韓文聞言,立刻就低下頭來,滿意無比的拜道:「侍中公海涵,文謹謝之!」

張越看著,微微一笑,但內心卻是忍不住想起了那個故事——屠龍的勇士,最終變成了新的惡龍!

然而……

這個世界就是這樣的。

至少正治就是如此。

不會因個人的意志而轉移,蓋因權力的本質就是惡!

……

尹列水滔滔向東,河岸兩畔的烏孫牧民,正在悠哉悠哉的放牧著自己的牲畜。

但,對赤谷城的貴族們來說。

情況卻已經有些危險了。

因為六月中旬後,匈奴騎兵就不斷的從南北兩側,侵襲和侵擾烏孫的傳統牧場,甚至有接近尹列水的危險行動!

他們更派兵斷絕了烏孫通向西域北道的商道,有消息說,匈奴人還打算派遣使者,聯絡康居,東西夾擊烏孫。

「先賢憚這是什麼意思?」被人私下稱為肥王的翁歸靡瓮聲瓮氣的問著他的大臣們:「他是打算與我開戰嗎?」

「昆莫息怒……」素來親近匈奴的月氏小翕候察糜上前道:「日逐王或許只是不滿我國過去與漢人靠的太近……」

「哼!」翁歸靡冷哼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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