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0章 混亂之治(1)

漢軍將營地,臨時扎在了崖原的南岸西部一片低洼地附近。

數不清的牛馬與橐他,不斷的匯聚到這裡。

營地周圍,烏恆騎兵,耀武揚威的策馬賓士,在匈奴俘虜們面前炫耀著他們的威武。

張越走入軍營內,一路上數不清的人紛紛致意。

烏恆人與匈奴人,更是頂禮膜拜!

沒辦法!

就像電子競技菜是原罪,帶兵打仗,能打贏就可以擁有一切!

一個能證明可以打勝仗的將軍,無論在什麼時代,都會成為偶像,被人神化。

一路在眾人的仰慕與崇拜的眼神下,張越走到中軍大帳,推開帳門。

已經在這裡等候許久的將軍、貴族紛紛起身恭迎:「末將(外臣)等恭迎侍中!」

「免禮!」張越徑直走到上首,抬手道:「諸公請坐!」

於是,大帳內的諸將各自落座。

司馬玄、續相如、辛武靈自然是坐在張越兩側。

而虛衍鞮作為匈奴姑衍王,則敬陪在旁。

烏恆、匈奴各將則矗立在兩側的漢軍將官身邊。

人人聚精會神,目光灼灼,看向張越。

「各軍正的報告,吾已經看過了……」張越笑著道:「此番,諸公皆是立有大功,相關功勛,吾已著帛書,快馬傳報長安,稟報天子!」

「相信不久,陛下的封賞詔書就會抵達……」

眾人聽著,都是面帶笑容,紛紛拜道:「一切皆賴侍中公運籌帷幄,部署得當,末將(外臣)等不過尊而守之而已!」

這場遠征,一舉打穿了整個匈奴的弓盧水防線,攻下匈奴龍城、聖山。

自鶄澤之戰開始,漢軍前後擊破、擊潰、殲滅匈奴騎兵四萬餘人,斬首、捕虜接近三萬,生得匈奴右賢王奢離以下貴族數百人,逼降匈奴姑衍王虛衍鞮及其姑衍萬騎,俘虜、繳獲牛羊馬匹數十萬,黃金八萬金,其他物資無數,更俘得匈奴部眾數以萬計。

自雁門出塞開始計算,漢軍遠征超過一萬里。

創下了霍去病時代後,最輝煌、最燦爛同時也是最富傳奇性的勝利!

對於參與這場偉大征途的每一個人來說,這份履歷都是沉甸甸的。

而且,地位越高,所得將會越多!

以至於,包括續相如等高階將官在內的將軍們,都已經向張越主動提出了,將朝堂的賞賜以及本該分配給他們的戰利品,平分給其部下士兵。

這不是他們高風亮節,不愛錢財了。

而是,與這功勛帶來的爵位以及地位,區區財帛,已然無足輕重!

既然如此,與其貪圖區區財帛,落下一個愛財的壞名聲,倒不如將這些東西,主動分給部下,拉攏人心,爭取更多支持與死忠,為將來打一個好基礎。

「諸公不必謙虛……」張越笑著道:「若無諸公之佐,吾安有今日?」

於是,便道:「依照諸公的功勛,吾與諸軍正商議過了,能為諸公爭取封侯的,一定會爭取……」

「此外,校尉以上,兩千石、封君之名位,也都會儘力爭取!」

這可不止是為了拉攏和爭取人心,為將來做打算。

這其實,也是張越本身必須儘可能努力和爭取的方向!

關乎顏面,更關乎這次遠征的歷史定位。

列侯、關內侯、封君、兩千石、九卿……數量越多,排面越大,將來史書上的筆墨也越多。

反之……

部下沒幾個列侯、兩千石、九卿撐場面,天下人恐怕會覺得,張越這一次的遠征,只是打了一群類似羌人的戰五渣(雖然其實,張越面對的敵人,最難啃的只是衛律兵團,奢離的漠北兵團,在漢家面前,真的是戰五渣……)。

更麻煩的是,這還可能導致,漢軍軍方的很多人,會覺得張越沒能耐——連待遇都不能給部下爭取的將主,再厲害也沒有幾個傻子肯跟。

所以,該爭取的必須爭取,爭取到的,還得想辦法提升起來!

這看上去有點像後世的飯圈撕逼,但正治還真就是這樣。

你不去爭取,不去撕,就會被人打壓。

眾將聽著,一下子就放心了。

誰不知道,侍中張子重是天子心腹,太孫肱骨?

如今,他既然都放話了,那麼大傢伙的待遇就只會高,不會低。

於是,所有人都開心的笑了起來。

……

有人笑,自然有人哭。

數千里外的趙信城,匈奴單于狐鹿姑的王庭大纛終於回到了這座尹稚斜所建的城塞。

衛律帶著城中貴族,出城迎接。

每一個人的臉上,都帶著濃郁的哀愁。

過去的半個月,讓他們摸清楚了自己如今所面對的局面。

余吾水以北的漠北北部地區,現在幾乎全部落入了那位莫名其妙崛起的屠奢薩滿控制下。

而在余吾水以西的廣大草原、山區,屠奢薩滿的信仰,如附骨之疽,無孔不入,甚至滲透進了四大氏族、孿鞮氏之中。

其傳說與故事,如燎原之火,迅速的擴散開來。

哪怕是高層,用儘力氣鎮壓和清理,也無濟於事。

剛剛經歷了慘敗,丟掉了龍城與聖山的匈奴人,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需要精神上的麻痹。

而那位屠奢薩滿,適逢其時,其宣揚的理論,更是無比契合了匈奴各部當前的心理。

更有著母閼氏做幌子,導致即使是四大氏族與孿鞮氏的高層,也有相信和信奉者。

因此之故,趙信城內撕逼的事情,竟然減少了。

無論是支持狐鹿姑的還是反對狐鹿姑的人,現在都開始為那位屠奢薩滿而頭疼。

沒有人知道,該如何定位對方。

更沒有能做出決定。

哪怕是衛律,也是一籌莫展。

於是,不知不覺中,趙信城內居然達成了共識——這個鍋,得狐鹿姑來背,這個事情,必須由身為單于的狐鹿姑來做決定。

這說起來雖然有些不太符合常理。

但在匈奴的國情下,卻是非常合理。

因為,匈奴雖然表面上好像是一個君主制的帝國,但實際上,祂只是一個部落聯盟。

除了孿鞮氏外,須卜、呼衍、蘭氏、丘林四大氏族,在其國內也有著舉足輕重的作用。

此外,後族顓渠氏以及一些別部,也有著巨大的分量。

單于只是各部族和氏族的領袖。

故而,匈奴人每年都要舉行碲林大會,召集所有勢力首領開會,劃分利益,確定地位高低。

在匈奴帝國的強盛時期,單于當然是可以獨斷專行,以其強大的兵力,迫使各部服從。

然而,自漠北決戰後,單于威權就日漸衰落。

特別是現在,經曆日逐王先賢憚的事情,又經過了被漢軍偷家。

狐鹿姑單于在實際上,已經被很多人放棄了。

忠於他的力量,現在就剩下了堅昆王李陵的本部以及部分單于庭的騎兵。

其力量,甚至已經不如四大氏族中的任意一個。

錯非是,比起狐鹿姑,很多人更不喜歡先賢憚。

如今的匈奴人,已經動手弒君,然後去迎接先賢憚即位了!

與之相比,只是讓狐鹿姑回來頂雷,真的是已經很厚道了。

即使是衛律,這時候也已經心不在焉了。

因為,他在這段時間,得到了來自西域焉奢的一個承諾——丁零王若臣,既往不咎!

這可真的是讓衛律心動!

因為,那表明,西域的主人,願意繼續重用他,並且信賴他。

懷揣著這樣的心態,衛律走到了匈奴單于狐鹿姑的攆車前,與群臣跪下來拜道:「臣等恭迎天地所生,日月所立之撐犁孤塗!」

「諸位大王請起……」攆車上傳來了狐鹿姑中氣十足的聲音:「本單于遠征在外,有勞諸位在內輔佐、把持,在此本單于謝過諸位大王……」

衛律等人連忙拜道:「不敢……」

這是,狐鹿姑便走下攆車,在數十名親衛的簇擁下,走到人群前,道:「漠北之事,本單于已知,如今,母閼氏在聖山,本單于欲往聖山拜謁,未知諸位大王可願與本單于同行?」

所有人立刻詫異的抬起頭來,看著狐鹿姑。

這位匈奴單于,看上去似乎身體完全康復了。

面色雖然有些白,但無論是走路還是站立,都顯得非常有精神。

更重要的是——他話語里傳遞出來的意思,怎麼看,都不像要去攻打聖山的樣子。

換而言之,他打算接納那位屠奢薩滿,承認其地位?

包括衛律在內的所有人,都低下頭來,內心之中,充滿了疑惑、不解甚至是憤怒!

那位屠奢薩滿,在兩個月前,還是查無此人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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