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6章 狼居胥之封(6)

燕然山,鬱鬱蔥蔥的原始森林,覆蓋了幾乎整個山脈。

沿著山體前行,很快就進入了一個鳥語花香的山谷。

數以千計的牧民與武士,辛勤的在這其中勞作著,將一頂頂穹廬支起來,挖開地表的土壤,鋪上割來的草料。

一個簡易的臨時營地在兩天內就被建設的有模有樣了。

背著武器的騎兵,則小心的在山谷周圍巡弋著。

母閼氏顓渠氏在幾個武士的監視下,走到了一個穹廬前。

「請……母閼氏,偉大的屠奢薩滿,已經等候多時了……」一個粗壯的武士,輕聲說著,然後就掀開了穹廬的帳門,露出了穹廬的情況。

顓渠氏抬頭看去,只見這穹廬內,擺放著許多用石頭雕刻出來的圖騰。

許多薩滿祭司打扮的男子,端坐在這石雕圖騰之旁,蒼茫厚重的聲音,從他們的咽喉聲帶之中傳出,並與其他人的聲音,混雜在一起,將整個穹廬的氣氛,都烘托的無比莊嚴、沉重、悠遠。

在上首,一個穿著狼皮的男子,端坐在其上,閉目眼神。

但所有人,卻都是無比狂熱而虔誠的看著他。

包括顓渠氏……

「偉大的屠奢薩滿啊!您是天神的代行者,日與月之靈的眷顧者,萬物之靈的引導者……」顓渠氏長身而拜,將額頭,貼到地上,無比虔誠的磕著頭:「請您指引天神的信徒!」

宗教確實是最容易洗腦的事物。

尤其是對於根本未接觸過什麼複雜宗教,信奉著原始薩滿教的匈奴人而言。

當他們遇到了在長安那個神棍修羅場里鍛鍊出來的人物時,幾乎沒有什麼抵抗能力。

短短數日,就連母閼氏顓渠氏也被洗成了這位所謂的『屠奢薩滿』的腦殘粉。

沒辦法,漢地的神棍忽悠技術和手段,拿到這匈奴,經過本土化後,幾乎就是降維打擊!

『屠奢薩滿』只是隨便用了些手段,就已經唬的顓渠氏驚惶不安,再忽悠忽悠,用些三寸不爛之舌,便成功的讓顓渠氏深信不疑。

畢竟,最容易被宗教忽悠的,本就是老人,尤其是喪偶寡居且沒有文化的老人!

端坐於上的『屠奢薩滿』緩緩睜開眼睛,看向顓渠氏。

整個穹廬亦在此刻,安靜了下來。

「母閼氏來的正是時候……」『屠奢薩滿』輕聲說著:「我剛剛在眾薩滿的幫助下,靈游天地,與萬物之靈交談……」

「萬物之靈,告訴我,災難將不可避免!」

「整個草原,都會被血與火覆蓋……」

顓渠氏聽著,不安的拜道:「屠奢薩滿慈悲,屠奢薩滿慈悲!還請屠奢薩滿憐憫,為我等引弓之民指明一條路……」

『屠奢薩滿』微微搖頭,道:「只有天神指定的匈奴之主,虔誠信奉和尊奉天神的孿鞮氏,才能消弭這場大禍!」

「可是……」他低下頭來:「如今匈奴,誰能有這個能力?」

「孿鞮氏早就背棄了偉大的冒頓大單于與老上大單于的道路!」

「對於天神與日月萬物之靈,孿鞮氏中幾乎無人再像過去那樣尊奉了!」

顓渠氏聽著,戰戰兢兢,無比害怕的問道:「那我們該怎麼辦?」

『屠奢薩滿』微微一笑,道:「為今之計,只有找一個真正虔誠信奉天神與日月之靈,真正信仰萬物之靈的人,讓他接受天神與日月之靈的賜福,並成為單于……」

此話一出,整個穹廬內外的氣氛,立刻就變得無比寂靜。

因為,如今環繞在這位『屠奢薩滿』身邊的人,早已經不是過去的萬餘人。

過去這些日子,靠著所謂的『屠奢薩滿』之名的嚇唬,又借著母閼氏的名頭與地位。

他們的這個群體,不斷的吸納和吸收著,各種從各地逃難而來的牧民、部族。

現在,他們的群體已經多達數萬人,整個燕然山地區的匈奴部族都已經徹底的成為了他們這個勢力的成員。

藉助這當前漢軍長驅直入的背景,匈奴內部的注意力全部都吸引到了姑衍山、狼居胥山一帶,他們的存在,居然迄今未被發現。

而且,每一天都在不斷擴大和壯大著力量。

毋庸置疑——現在,手中有著母閼氏,又有著宗教的大旗。

這位『屠奢薩滿』已然擁有了可以影響和插手匈奴內政的能量。

甚至擁有決定下任單于人選的力量!

要知道,匈奴可從來不是一個世俗政權!

單于的權力,來自於神授,而非漢室天子的天授君權!

一字之差,就是截然不同的局面!

如今,當匈奴出現一個手裡有著母閼氏,又擁有數萬信徒的宗教領袖時,這立刻就對原本的權力體系產生了巨大衝擊。

狹天子以令諸侯,可不止曹阿瞞做過。

春秋五霸,也都做過!

很顯然,這位『屠奢薩滿』是讀過史書的。

顓渠氏也是立刻醒悟了過來。

然後,她抬起頭,看向那位據說活了一百五十歲,曾見過冒頓大單于,指點過老上大單于,且還曾一眼就看出來尹稚斜大單于必定弒君的『屠奢薩滿』,輕聲問道:「還請偉大的屠奢薩滿指點……」

後者聽了,微微一笑,閉上眼睛,道:「此事,便非是我所能管的了……」

「乃是母閼氏您的職責!」

說完就轉過身去,面向穹廬,不再言語。

母閼氏顓渠氏則激動的無法自已。

因為這意味著,對方將選擇新單于的權力,交給了她,使她重新擁有了支配匈奴的能量!

這對顓渠氏來說,無疑是最大的喜訊!

可惜,她壓根就不知道,這正是對方希望的。

早在長安的時候,這位所謂的『屠奢薩滿』就看明白了。

這世道,猥瑣發育才是王道。

若非必要,不要出頭。

況且,這個事情很麻煩。

萬一失敗,就會死翹翹,還是推一個人上去頂雷比較好。

如此,不管輸贏,他都可以藉助信徒和宗教,繼續享受榮華富貴。

……

姑衍山下。

漢家玄甲騎兵,列成長長的隊列。

上千名持戟步兵,身著甲胄,列陣於兩側。

鼓瑟之聲,交鳴而奏。

「昔我往矣,黍稷方華;今我來思,雨雪載途……」在莊嚴的《出車》之樂中。

數以百計,面黃肌瘦,神色憔悴,受盡了折磨與苦難的同胞,猶豫著,躊躇著,走向這黑龍旗飄揚的大軍陣列。

而負責送還他們的匈奴騎兵,則更是戰戰兢兢,不安非常的看著眼前的陣容。

漢之威嚴,讓他們幾乎不敢直面!

一位身著甲胄,背幡紅袍的將軍,策馬而出,率著數十名精騎,迎上前去,高聲道:「漢護烏恆都尉、將軍司馬玄,奉持節使者、侍中、建文君張公之命,特來迎接諸公回家!」

數以百計的人們聞言,紛紛抬頭,看向那英武的將軍與矯健的騎士。

他們中有邊塞之民,為匈奴所擄,也有商旅之人,為匈奴所劫,更有著曾是漢軍將士,兵敗被俘之士。

他們在匈奴,收盡了匈奴人的折磨、奴役與壓迫。

本以為此生都將無望故鄉桑梓,不聞故國鄉音。

而今天,來自祖國的軍隊,打進這匈奴腹地,來接他們回家!

這讓他們熱淚盈眶,忍不住的抽泣起來。

不知道是誰,第一個在人群之中高唱了起來:「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於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

人們互相拉起了彼此的手:「豈曰無衣?與子同澤。王於興師,修我矛戟。與子偕作!」

於是,高昂的歌聲,回蕩在這姑衍山下的山谷之中:「豈曰無衣?與子同裳。王於興師,修我甲兵。與子偕行!」

奉命負責來護送這些人的匈奴貴族們,傻傻獃獃的看著這個場面。

看著前方,如雲的旌旗,鼎盛的軍馬與盛大的軍容。

又看著這些曾在趙信城裡,被無數人折磨、羞辱和虐待的漢人,哪怕是遍體鱗傷,縱然有人已經接近油盡燈枯,但卻不要命的高唱著那不知名不知內容,但卻高亢的歌兒。

在這一刻,他們感覺到了,從心底到靈魂深處的戰慄與恐懼。

「漢人若皆如此……」有貴族輕聲呢喃:「大匈奴安能有勝之日?」

而在遠方,觀禮的烏恆貴族與匈奴貴族們,也都面面相覷。

「漢,連一個小小邊民,一個商人,一個被俘的士兵,也要救回來……」有貴族喃喃自語著:「有此志氣、士氣,天下活該漢人稱霸!」

其他人心有戚戚然的點頭。

眼前的場景,對於他們來說,實在是太過震撼,衝擊感無比強大。

尤其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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