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3章 離京

未央宮中,鐘鼓齊鳴,禮樂大奏。

在百官的矚目下,兩位尚符璽郎,各自捧著一個長長的玉匣,來到君前,恭身呈遞。

天子見著,微微揮手,立刻便有宦官下去,接過玉匣,呈遞天子御前。

天子起身,撫摸著玉匣上的紋理,然後道:「侍中張子重聽朕詔命!」

早就已經等候在側的張越連忙出列,頓首拜道:「臣毅恭聞聖命!」

天子打開一個玉匣,取出藏於其中的寶物,拿在手中,低沉著聲音,道:「古者聖王治世,號令天下,以用六節!山國以虎節,土國用人節,澤國用龍節,皆以金為之;道路用旌節,門關用符節,都鄙以管節,皆以竹為之……」

「朕德薄,不能致遠方,故無金節之用……」

張越與群臣,聽到這裡,全部頓首再拜:「此臣等不能佐陛下定天下之罪也!」

對於諸夏而言,所謂聖王的標準,從來都是統一的。

堯舜禹,皆是治隆中國,澤及遠方,有三千里外蠻夷來朝。

有可以裁斷一切的權力與威能。

誰不聽話,就打誰屁股,打完了對方還得專門遣使來謝罪、感激。

感謝聖王爸爸教育及時,沒有讓兒子誤入歧途,打的好,打得妙。

故而,從這個角度來看,諸夏民族的聖王,在國際上必須具備世界憲兵的能力與資格。

天子卻沒有太過感懷,只是繼續道:「節,朕之信也,所謂信,國之權,社稷之基也!」

拿著手中之物,天子持著,走下御階,來到張越面前,然後,雙手舉起此物,向前平伸,鄭重的拜道:「詩云:信誓旦旦,不思其反!節乃朕假社稷、宗廟之權,而授卿之物,卿持之,當念社稷、宗廟之重,而戒其驕、怒!」

張越頓首拜道:「臣謹諾,萬死以從陛下之志,達於遠方!」

天子卻是伸手,解開了包裹著手中之物的布帛,露出了藏於其中的事物——一柄以圓竹製成的長柄物體。

表面光滑,氂尾三重依附其上,其色赤紅,如火烈之焰。

天子將之鄭重的託付到張越手上,沉聲訓誡:「春秋祭仲行權,以保邦國社稷,卿持節在外,當記國家、天下之事,而戒其輕、慢!」

「臣謹諾,萬死以效陛下偉業,節在人在,節亡人亡!」

天子向後招手,立刻有人將另一個玉匣,也捧到他面前,天子親手打開,取出玉匣中的符信與印綬,然後鄭重的交託給張越,道:「卿且去吧……」

「幕南之事,朕盡托於君!」

說到這裡,天子就非常隆重的對張越長身一拜。

張越誠惶誠恐,連忙叩首:「陛下厚愛,臣必萬死以報!」

然後,拿著符信與印綬,捧著節旄,恭身趨步,緩緩轉身,走向遠方。

漢延和二年,春二月初六,食時三刻(大約9點45左右),漢侍中張子重授節,為全權烏恆建節使,出長安未央宮。

……

幾乎是相同時刻,萬里之外的西域,卻又是截然不同的情況。

此時,冬雪漸漸融化,大地回春。

冰川的雪水,從天山高處流來,滋潤著沿河兩岸。

尹列水,和一百年前沒有分別。

延綿不絕的穹廬,從天山腳下,一直延伸到了遠方。

上百萬頭牛羊,聚集在這水土豐盛之地,啃食著剛剛長出來的嫩草,方圓數百里內,到處都是匈奴人的軍帳。

「先賢憚再次拒絕了來王庭向大單于問安的命令!」丁零王衛律走進一個穹廬之中,將一份寫有文字的羊皮紙,丟到了案台上:「這個逆賊是在自尋死路!」

過去半年,單于庭一邊忙著集結兵力,向西域的日逐王先賢憚施壓,一邊則遣使溝通,希望對方能夠低頭,來到單于庭,向單于請安。

當然,先賢憚要是敢來,恐怕就回不去了。

至少,他的日逐王就不要做了。

先賢憚顯然也明白了這個事實,所以,一直推脫有病,不肯前來。

迫於單于庭的軍事壓力,在冬天的時候勉強同意,派其世子來單于庭。

很顯然先賢憚是在以拖待變。

單于庭,顯然不可能讓他再拖下去了。

帳中的貴族們,紛紛聚攏起來,閱讀著衛律帶回來的文書。

匈奴沒有文字,所以乾脆就以漢字為載體,記錄歷史、事件,傳達命令。

在這個過程中,趙信和衛律可謂是居功至偉。

「丁零王!丁零王……」忽然帳外傳來一個粗狂沙啞的聲音,隨後一個戴著氈帽,鼻孔上穿著一個巨大銅環的匈奴貴族,闊步而入:「大單于有請!」

衛律看著那人,問道:「左大將,發生了什麼事情?怎麼驚動您親自來請?」

「急事!」戴著銅環的匈奴貴族,用著匈奴人慣有的腔調說道:「幕南那邊出了問題……」

「據從漢朝邊塞探知的消息,漢使者任立政在幕南遇刺,如今已經身死……」

「啊……」衛律滿臉震撼:「怎會如此?是誰動的手?」

「暫時還不知道……」左大將說:「但總歸離不開留守幕北的那幾個人……」

衛律聞之,臉色陰沉的可怕。

匈奴國內,雖然在漠北決戰失敗後,迫於壓力,一度團結起來。

但,自兒單于後,又陷於分裂。

特別是現在,日逐王與單于庭紛爭,將匈奴內部的矛盾放大到了極點。

對很多單于庭的貴族來說,很顯然,其實先賢憚才是合法的單于繼承人!

如今的狐鹿姑單于,只是一個卑鄙的篡位者。

當然了,對匈奴來說,別說篡位了,就算是弒殺單于,也沒有問題。

只要你能表現的足夠強力,足夠優秀,帶領匈奴走向勝利就可以了。

偉大的冒頓大單于,就是弒父上位的。

而關鍵就在這裡了,如今的匈奴,被漢軍封鎖在了浚稽山以北、天山以西的區域。

匈奴與漢,在白龍堆,在浚稽山,在天山,大小合戰數十次,始終無法取得進展。

所以,很多貴族心裏面都覺得,或許可以試試換一個單于來看看。

特別是現在,忠於單于庭的主力西遷至此,留守幕北的貴族們,自然心裏面就活泛起來。

破壞漢匈談判這種事情,他們確實是做得出來的。

「這些該死的賤種!」衛律惡狠狠的罵道:「我早就勸誡過大單于了,匈奴必須改革,以大一統之制而團結、約束上下……」

如今,漢使遇刺而死。

漢匈談判,大約也會黃掉了。

衛律很清楚,漢朝君臣的腦迴路。

長安的那些權貴,肯定會因此震怒不已。

說不定……

居延那邊,馬上就會有動作了。

李廣利可是早就迫不及待的想要在天山或者浚稽山,再打一次國戰!

「丁零王慎言……」左大將低聲道:「這些話若被四大氏族的聽到,恐怕就不好了……」

從尹稚斜單于時代開始,匈奴就陷入了改革、反改革的反覆之中。

支持單于改革的勢力與保守勢力,彼此消長。

而四大氏族,就是匈奴國內最反對變革的派系。

因為改革,就是在他們身上割肉。

衛律聽著,冷哼了一聲:「這些蠹蟲,比蝗蟲還要貪婪!」

「大單于叫我去,可是為了商議對策?」衛律問道。

「不是……」左大將搖搖頭,道:「大單于請您過去,乃是想要您親自去幕北坐鎮!」

「嗯?」衛律疑惑著,看向對方。

「細作報告,漢朝皇帝又派出了使者……」

「這一次出使幕南的人,乃是丁零王的同鄉,漢侍中張子重……」左大將將一份從漢朝邊塞城市送來的簡牘,遞給衛律,道:「丁零王請看吧……」

衛律接到手裡,看了看,臉色沉寂下來,問道:「單于的意思是?」

「大單于求賢若渴……」左大將笑道:「若丁零王可勸說此人來降,單于願以女妻之,封為烏孫王,予萬戶邑落,授萬騎!」

「若其不願……」

「便要趁早扼殺!」

「不惜一切代價!」

「大匈奴絕不容許,再出現一個驃姚校尉!」說到這裡,左大將和衛律都感覺脊背發涼。

彷彿那個男人的眼睛,正在盯著他們。

對於匈奴而言,二十餘年的那些日子,簡直是噩夢一樣的日子。

任何匈奴騎兵,即使是王庭最勇敢的武士,只要看到寫著衛字和霍字的軍旗,就能渾身喪膽,未戰先怯。

而雜牌部族,連直視那個男人的旗幟的膽量也沒有!

若非天神庇佑,那個男人早早夭亡。

匈奴人如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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