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0章 手持斧鉞,口銜仁義

直到戰車駛過全部陣列,完成檢閱。

劉進依然沉醉於自己的野望之中,不可自拔。

而周圍民眾山呼海嘯一般的歡呼聲,也從四面八方湧來。

「殿下千秋!」

「侍中公侯萬代!」

質樸的人民,用著他們所能想到的最簡單的話語,抒發內心的感恩。

劉進興奮的手舞足蹈,他終於明白,為何自己的皇祖父那麼喜歡巡幸天下了。

這種感覺……

簡直勝過人間一切滋味。

不過……

與乃祖不同的是,這位長孫殿下,只是享受和喜歡這種感覺,卻不願意付諸實際。

他的三觀和本心,不願如此。

「殿下……」耳畔傳來了張子重的聲音:「請殿下訓示!」

劉進這才反應過來,連忙提著綬帶,清了清嗓子,輕聲道:「孤聞之,暴強有鄉,仁義有時,所以孔子作《春秋》,有內外之別,親疏之間;故王者欲行仁義,必執干戚而舞……」

這些話,當然不是劉進想出來的。

是張越帶著胡建、龔遂、解延年等幕僚,窮盡了古文、今文的無數經典,尋找到最大公約數後,進行加工得來的。

劉進只是背熟了稿子而已。

不過,效果卻是極佳的。

特別是,當張越安排的三十名期門郎,齊聲高頌,複述著劉進的話,將之傳遍方圓十餘里的士民官吏耳中時。

很多人都安靜了下來,靜靜的聽著。

雖然很少有人能聽懂,但聽懂的人,卻都是豎起了耳朵。

因為,大漢帝國的長孫殿下,正在闡述他的政治理念。

這是這位長孫殿下,未來的太孫、太子、天子,第一次公開闡明自己的立場、三觀與態度。

但凡機靈點的,自然知道,應該怎麼做。

貢禹就是這樣做的。

他在心裡默念著期門郎們高聲吟誦的長孫訓示,立刻就抓到了重點。

「暴強有鄉,仁義有時……」他心中喃喃自語著,眼中露出了精芒。

毋庸置疑,這八個字才是重點。

後面的只是粉飾和解釋。

而這八個字,貢禹暫時還沒有找到出處和來歷。

但這並不妨礙他理解。

所謂暴強有鄉,當是暴力使用當有確鑿的目標和任務,而所謂仁義有時,則是施行仁義,需要時機和環境。

這很契合當代漢室的輿論和思想環境。

畢竟,這年頭,連國家殺人,都要放到冬天行刑。

四季輪替,各有意義,五行輪轉,各有不同。

特別是董仲舒後,這種跡象越發明顯。

讖諱派,也是在這樣的環境中,得以風生水起。

但……

貢禹卻是微微翹起了嘴角,作為張越所看重和重用的心腹,坐鎮枌榆社的年輕俊傑。

他自然和張越接觸良多。

「這不就是張侍中曾與吾等說過的『手持斧鉞,口銜仁義』?」貢禹輕聲呢喃著。

「手持斧鉞,口銜仁義……」貢禹猛然睜大了眼睛。

這八個字,在過去只是侍中張子重的玩笑之語,撐死了算是一個政見和主張。

但,當從帝國的長孫殿下,准太孫,社稷未來的主宰嘴裡蹦出來,這就完全不一樣了。

它變成了國策!

至少是准國策!

未來,長孫登基,不懂這一點,不認清這個事實的,不仔細踐行這一理論的。

統統都會被打入另冊,說不定得去朝鮮、詹耳、日南,與野人為伴……

而這就是政治!

自古以來,概莫如是!

不跟朕走,朕就只好讓卿與先帝走嘍……

青史之上,無數血的教訓,早已經寫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貢禹忍不住站直了身體,昂起了頭顱。

神色肅穆,眼角隱有淚花閃現,一副彷彿聽到仙音,如蒙聖訓一般的神色。

而長孫的訓示,繼續傳來。

「上行仁義,下則替罪誅暴,春秋之教,孔子之義也……」

「昔湯武用兵不為逆,並國不為貪,故為聖王,治隆數十世……」

「今孤觀兵新豐,君子豪傑,並於左右,誠不敢有違先王之教!」

「願行仁義,替罪誅暴,匡扶社稷……」

貢禹聽著,整個身子都不由得戰慄起來。

若一開始,長孫殿下還只是遮遮掩掩,那麼,現在幾乎就是明著告訴士民百姓,他的志向和打算了。

哪怕,披上了仁義的外套,縱然拿著春秋與湯武當擋箭牌。

但,其中的殺氣,卻已是呼之欲出。

四夷不服、作亂、叛逆。

便要替罪誅暴,便要匡扶社稷,便要為民做主……

我殺汝,與汝無關!

只因汝擋了我行仁義,布教化之道!

貢禹能想像的到,長孫的這些話,一旦傳回長安,將會掀起怎樣的驚天風浪!

他深吸了一口氣,彷彿看到了眼前風浪捲起,波濤洶湧。

……

劉進卻是四平八穩的將稿子念完。

這些話自然是經過他同意和首肯的。

也是符合他三觀的。

內諸夏外夷狄,這一點毋庸置疑。

先王們行仁義布教化,更是正確無比。

就如張卿所言……

紈子不孝,父笞之,天經地義。

更何況行仁義,必須有力量!

沒有力量的仁義,就是宋襄公,是婦人之仁,是亡國之仁,是棄天下,是棄百姓,更是棄自己。

而有力量的仁義,便是王者之師,王者無敵。

湯武以之伐夏桀,周武王用之伐商紂。

所過之處,簞食漿壺,恩澤四海!

欲為銀河大帝,豈能無干戚之威?

所以,念完稿子,劉進拔劍向前。

張越與胡建,帶著上百名期門郎,簇擁著在他左右。

劉進走到軍陣面前,看著上千名已經因為他的行為而狂熱起來的臣民與將士、官吏們,沉聲問道:「二三子,可願為孤踐此仁義之道?」

「二三子!可願為殿下大道效死?」上百名期門郎,齊聲發問。

「願!」回答他的是山呼海嘯一般的吶喊。

這吶喊聲,宛如雷霆,炸響在九天之上,又如暮鼓響于山谷之間。

於是聲聞數十里,震動天下!

……

新豐的事情,甚至都沒有等到第二天,便已經傳到了長安。

一騎疾馳,直入宮闕。

背插羽翼的騎士,高高舉著手裡的令牌,一路橫衝直撞。

北軍的禁軍,一路為其開道。

很快,騎士疾馳到了蘭台之下。

「新豐急報!」騎士翻身下馬,將手裡密封的竹筒,送到了蘭台值班的尚書令張安世手中:「請令君立刻報與陛下!」

張安世拿到竹筒,不敢怠慢,立刻持著他,驅車前往建章宮溫室殿。

因為,這是漢室最高等級的情報傳遞。

意味著發生了大事,至少是天子下令要求不惜代價傳遞的事情。

所以,張安世連看也不敢看竹筒里的內容,親自持著它,一步不息,穿過層層宮闈,直抵天子寢殿之前。

「張令君,有何事?」在門口,卻被值班的宦官,新上任的建章宮監萬安給攔了下來。

張安世看了看他,不動聲色的道:「新豐急報……」

萬安聞言,立刻道:「令君稍候,容奴婢通稟……」

張安世點了點頭,但心中卻是如同翻江倒海般的狂想。

因為這位新紮建章宮監,完全就是受自己那個小兄弟的福澤,才能有的今天。

當初李禹一案,導致宮廷洗牌。

一下子就空出了很多位置,引得無數人爭奪。

特別是這建章宮監的位置,不知多少有背景和後台的人覬覦。

但最後,卻被這個小小的宦官給搶了下來。

而他能夠被天子看重,原因卻是讓人可笑,但又深感震怖的——天子看了十幾個備選宦官,選來選去,都不滿意。

於是,便派人去問郭穰:「舊者張子重在建章宮,何人服侍最為忠肯?」

郭穰找來找去,也沒有找到那位侍中官在建章宮的時候,有跟哪個宦官(除了他之外)接觸的比較多的。

便是安排給這位侍中『享用』的宮女,他都沒有碰。

至於左右宦官,更是除了吩咐打掃衛生外,便沒有了別的表示。

這就讓天子奇了。

往年,歷代侍中,誰不是拚命在宮廷營造聲勢,建立人脈?

而張子重倒好?

不僅僅沒有去這麼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