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8章 郡兵(2)

劉進聽著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軍事,他是純粹的小白。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他自小身邊縈繞的就都是些偃兵派。

戰爭和軍事,被視為洪水猛獸,別說是接觸了,就聽都很難聽到。

也就近來,才開始接觸到一些軍事常識,勉強能看得懂一些兵書了。

徐榮卻是看著張越,直接問道:「那侍中打算在新豐編練多少兵馬?」

張越呵呵笑了笑,道:「暫時是一個曲……」

「這樣也符合新豐的條件和國家的制度……」

「一個曲啊……」徐榮想了想,問道:「是郡兵曲還是野戰曲?」

漢承秦制,但又有所創新。

特別是作戰力量上,改變極大。

舊秦的兵制,是標準的部曲仕伍。

以五人為伍,由伍長統帥,兩伍一什,為什長總領,伍什為隊,隊長官稱為隊率,兩隊為屯,屯長官漢稱屯長,秦稱百人將,五屯為一曲,曲長稱為軍候,兩曲編為一部、營,長官為校尉。

但漢季,隨著軍事技術的發展和戰爭的需求,演變出了野戰軍和守備軍的分野。

守備軍,也就是郡兵,主要職責就是防禦本郡可能遇到的外敵侵略,並負責鎮壓內部的農民、士紳、地主、貴族叛亂。

野戰軍,則主要負責對外作戰。

兩者之間,除了待遇、裝備、訓練強度不同外,規模也是不可同日而語。

郡兵編製,一般沿襲秦制,一個校尉部一般只有兩曲兵力,不過五百人。

但野戰部隊,一個曲就能頂郡兵的一個營。

北軍六校尉里,規模最大的羽林、虎賁,甚至下轄超過兩千人的作戰力量。

「自然是野戰曲!」張越想都沒有想就給了答覆。

在最開始的時候,因為窮,害怕財政負擔不起,所以新豐郡兵的編製就真的是郡兵編製。

但現在嘛,工商署開始盈利了。

自然要擴大編製。

張越甚至都想好了,等新豐這個曲練個半年,就去臨潼再建一個曲。

這樣,等到後年,他就能擁有兩個初步具備作戰力的戰兵曲,屆時就可以去刷副本了。

徐榮聽著,手都有些因為興奮而發抖了,但表面上,他還是故作鎮定。

實則心中已經是翻江倒海,小算盤,打的嘩啦嘩啦的響。

新豐組建一個野戰曲?

這幾乎就是宣告世人,他要在軍事上有所作為!

不然,何必養一個野戰曲?

隨便搞搞,差不多可以交差不就行了?

而這對他和他的陽里鄉親來說,幾乎就是天上掉餡餅的好事。

現在任誰都知道,長孫殿下未來肯定會變成太孫。

而等到太孫變太子,太子變天子。

那麼,新豐的這支郡兵,不就是潛邸衛士了嗎?

而且,有著長孫和天子的支持,這支軍隊肯定會裝備最好的武器,擁有最好的待遇和訓練條件。

出將才的機會,自然大大增加。

……

送走徐榮後,劉進鬆了一口氣,即使是他,在面對這樣的地方宿老時,壓力也很大。

沒辦法,地方三老,在漢家政壇被稱為『隱匿的九卿』。

他們不存在於朝堂,卻又對朝堂有著莫大影響力,有些時候,他們的影響力甚至大過九卿。

更麻煩的是,歷代天子,都會在地方基層,刻意籠絡和扶持幾位三老,作為自己的傳聲筒。

當有些事情,有些話,作為天子不方便說的時候,這些三老就會上書。

然後,天子就得到了『民意』的加持。

可以強行通過某些本來阻力重重的政策。

而陽里的這位徐老將軍,劉進確信,他就是自己的皇祖父安插在新豐的代言人。

換而言之,其實很可能,新豐的事情就是通過這位的手,傳到深居建章宮的皇祖父耳中。

「張卿……」劉進目送著徐榮的馬車遠去,回頭對張越問道:「請卿與孤仔細談談,這新豐郡兵的事宜吧……」

在新豐,實踐了數月後,劉進差不多能知道和掌握基層的事情了。

但,在軍事上,他依然不懂。

這是一塊短板,對於矢志於建立功業的他而言,完全無法接受。

張越聽著,笑著道:「諾!」

君臣兩人,便來到了縣衙一側的太上皇神廟,找一個僻靜的偏殿,兩人對坐而視。

劉進先是鄭重的一拜,道:「孤素長於深宮,不知民間疾苦,幸賴與君會,始知天下之事,今欲成軍,孤敢問:君之所練之軍,以何為事?」

張越聽著,立刻就明白了,這位長孫殿下的意思。

穀梁學派和穀梁思想,在他身上留下的印記,也不是那麼好祛除的。

而且,其實就算是公羊學派的激進派和主戰派,也是談仁義的。

對此,張越甚至是樂見其成的。

因為,軍隊可以野蠻,將軍可以殘暴,但身居高位,特別是掌握戰略決策的統治者,一定要有仁心。

沒有仁心的統治者,不僅僅不會將外族當人看,自己的國民,也是如同豬狗。

這就像後世的帝國主義者,哪一個不是內殘外暴?

大英帝國日不落之時,倫敦的童工和女工的屍體,飄滿了泰晤士河。

本土的底層和殖民地的人民,沒有什麼兩樣。

西方的列強,可以這麼玩。

但中國不行!

陳涉在大澤鄉的那一聲怒吼,震碎了封建王公可以永久奴役人民的枷鎖,也喚醒了底層人民的反抗精神。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在中國這片土地上,誰讓農民活不下去,農民就讓他活不下去!

而且先王和先賢留下的思想智慧,也不會容許中國出現那樣的情況。

湯武伐桀,武王滅商,早已經被定性:有道伐無道,從來久矣。

故而,統治階級和統治集團,再怎麼不堪,表面上也要維繫仁義的面具。

微微想了想,張越就對劉進深深一拜,道:「臣聞之:古聖人有義兵而無偃兵!兵之所自來者上矣,與始有民俱。凡兵也者,威也;威也者,力也。民之有威力,性也。性者,所受於天也,非人之所能為也!」

這就是給軍隊定性了。

劉進聽著,更是眼前一亮。

過去,他身邊的士大夫和親戚們,總是對他大談特談偃兵、弭兵的重要性。

將春秋時期,弭兵之會,天下安康的事情,都吹上了天。

在他們看來,只要沒有戰爭,那麼一切都會變好。

如今,聽著張越的話,兩相對比,就顯得很有意思了。

「卿的意思是——兵戈之事,將永永無休?」劉進輕聲問道。

「然!」張越毫不猶豫的拜道:「炎、黃之時,二聖以水火為兵,及至三代,湯伐桀、武王伐商,皆以兵興而救天下,此謂之義兵也,王者之師也!故王師者,簞食壺漿!」

「故自古聖王皆興義軍以伐無道,拯萬民,救天下,撥亂反正!」

「是故荀子曰:仁者愛人,愛人故惡人之害也;義者循理,循理故惡人之亂也!彼兵者,所以禁暴除害,非為爭奪也!」

張越說著,就面朝長安方向拜道:「所以天子聞匈奴稽粥氏率獸食人,於是興義兵,發王師,逐之於塞北,幕南萬族,皆感恩戴德,叩首謝恩……」

張越的話,劉進自然聽得明白。

微微臨襟正坐,劉進鄭重的再拜,問道:「那卿以為,如何練就義兵呢?」

張越頓首道:「殿下,臣聞:聖人制五兵,所為禁暴誅邪而已!」

「義兵,自當也秉持此志!」

「申以軍紀,明以法度,使士子教之以仁義,宣之以忠孝,何愁其不為義軍?」

張越很清楚,一支沒有底線,不知畏懼的軍隊,戰鬥力越強,危害越大。

張越可不希望,自己親手打造的軍隊,最後把槍口調轉過來,將刺刀砍到自己的同胞身上。

更緊要的是——他的志向,是星辰大海。

所以,一支殘暴冷血的獸軍,根本不可能支撐他完成這個理想。

不要小看仁義道德。

那和空談仁義道德一樣,是極端危險的事情。

舉個栗子,後世的西方,白左們的政治正確噁心吧?

但……

年輕之時,誰沒有上過他們的當?

自由民豬,忽悠了多少人,為之癲狂痴迷,然後自己動手,將國家砸了個稀巴爛?

大漢帝國,要成為一個世界帝國。

至少也是一個統治東亞的龐大帝國。

就離不開仁義道德,離不開將自己的三觀,灌輸給其他民族王國的基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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