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越在觀察著烏孫使團的時候,泥靡也在觀察著這個據說是『漢朝大臣之中的佼佼者』。
只是略微的看了幾眼,泥靡就滿心失望!
眼前的那個穿的花里花哨的漢朝大臣,看上去既不高大,也不強壯。
反而一副文弱的模樣,皮膚更是比女人的還白!
說起話來,也是柔聲細語,沒有任何氣勢。
這讓泥靡的眉頭都微微皺了起來。
漢朝!
當今世界毋庸置疑的超級強權!
其國力之強,他已是親眼見證過了!
這樣的強權帝國,選派出來的最優秀年輕大臣,會是這個樣子?
泥靡微微皺起眉頭,內心之中,甚至有種被人羞辱了的感覺。
漢朝的勇士,他聽說過很多。
譬如,曾帶著殘部,從匈奴重圍之中殺出來的趙充國。
這就是一個哪怕是匈奴人,也是畏懼不已,敬佩有加的人物!
更有著,現在在整個已知世界,都等於神明一樣存在的漢朝已故大將霍去病!
那個閃耀了整個世界的漢朝人,即使在烏孫,也有相當多的崇拜者。
就連在匈奴國內,也有大批大批的信徒——你沒看錯,是信徒!在這些匈奴人眼中,那位漢朝驃騎將軍冠軍侯,就是神明下凡,就是懲戒他們的天神!
對霍去病的畏懼,深入到了每一個匈奴貴族的骨髓深處。
哪怕是現在,在匈奴國內,也有相當數量的貴族,在其大帳之中供奉了那位漢朝大將的神主牌,天天對其禱告、祈禱,其虔誠態度,甚至比祭祀匈奴自己的天神還要嚴肅幾分。
沒辦法,在信奉薩滿教的匈奴人的世界觀里,萬事萬物,皆有靈性。
無論是樹木山川還是飛鳥走獸,只要表現出神異,都可能被膜拜和祭祀。
至於強者?
匈奴人的觀念是,只要足夠強,就是神!
就像泥靡的曾祖父,烏孫開國君王獵驕靡,便至今依然被很多匈奴貴族崇拜。
而霍去病這等超級強者,雖然在世之時,打的他們凄慘不已。
但就是這樣,才值得膜拜和崇拜啊!
所以,泥靡眉毛微微一跳,就在自己的大臣們簇擁下,迎向眼前的那位漢朝使者,嘴裡更是不客氣的問道:「閣下就是如今貴國最強的年輕大臣?」
「漢無人了嗎?」
話語之中的挑釁和不滿之意,立刻就噴薄而出。
張越卻是微微一楞,看向那位被烏孫人簇擁著的年輕貴族,心裡知道,這位應該就是烏孫小昆莫了。
雖然對方用的是匈奴語,張越沒有聽懂,但從對方的語氣上來看,肯定不是什麼好話。
張越微微向旁邊的一位典屬國派來擔任翻譯的官員看了一眼,這官員被張越這一眼看的魂飛魄散,趕忙低頭道:「張侍中,烏孫使者的話,有些……有些粗魯……下官不敢直譯!」
「直接翻譯!」張越冷冷的道:「照實說就是!」
對方聞言,一個機靈,趕緊點頭。
然後就小心翼翼的將泥靡的話,低聲對張越翻譯了出來。
張越聽完,呵呵一笑,這位小昆莫的張狂和肆意,張越早有準備了。
他要不囂張,不狂妄,那還是那位被烏孫人自己稱為『狂王』的短命君王嗎?
張越微微將手裡的天子節,放下來一點,然後看向那位疑似的烏孫小昆莫,輕聲道:「本官受命大漢天子,為欽使,受命迎接貴使……雖然不敢自居什麼『天下最強』……」說道這裡的時候,張越微微提高了一點聲調:「但也不敢自辱……」
「使者見本官,就以為漢無人?」
「呵呵……」
張越微微眯起眼睛來:「其實,以本官之見,當今之世,乃是漢道昌,胡無人……」
他矜持的笑了一聲:「六合之內,四海之中,要之以太歲,經之以日月,不為臣妾,則為齏粉,如是而已!」
這真的是事實!
而且是大實話!
在目前這個星球上,論起人口、文明、制度和經濟、技術,除了歐陸的羅馬共和國外,誰能和漢室相提並論呢?
而現在,漢家正是如日中天,冉冉升起,照亮四方。
很遺憾的是,在歷史的文明河流之中,與漢室隔岸奔跑一百年的羅馬共和國,如今已經是奄奄一息。
二十餘年前,也就是漢室軍事力量最鼎盛之時,羅馬的格拉古兄弟,為了挽救共和國和共和國的體制所做的一切努力,宣告失敗,整個共和國的體制和政治制度,正在以飛快的速度崩毀。
羅馬帝國,已經開始孕育。
距離斯巴達克起義,也已經為時不遠了。
更別提,其實不管是現在的羅馬共和國,還是未來的羅馬帝國,在實質上都是奴隸制國家。
而現在的漢室,卻已經發展成為了一個先進封建社會。
一個中央集權,以中小地主、自耕農和軍事貴族、士大夫階級聯合組成的國家。
雖然蓄奴問題,依舊存在。
但,對奴婢的人身安全保護,卻已經有法可依。
且社會輿論也普遍譴責蓄奴。
而在已知世界內,諸夏文明,連類似歐陸的羅馬文明這樣的陪跑者都不存在!
伴隨強勁的國力,漢文化就像太陽,向整個世界擴散和傳播,並逐漸建立起了最初的儒家文明圈。
所以,現在的漢室,確實有資格講一句話:恕我直言,在座的各位都是辣雞!
……
泥靡自然也有著帶來的翻譯。
那位翻譯,是一個烏孫商人,因為常年往來烏孫與居延之間,所以學會了流利的漢家官話。
此刻,哪怕是這位素來沒有什麼愛國思想的商人,也是被張越的話,刺激的滿臉鐵青。
他幾乎是咬著牙齒,將張越的話,一字一句的翻譯給泥靡聽。
泥靡和整個使團的人,聽著都是怒火中燒,深感被羞辱。
胡無人?
漢道昌?!
這是赤裸裸的打臉啊,更是無比囂張和自負的狂妄!
更別提,之後的話,直接將包括烏孫在內的所有人,都貶為『奴隸』。
說老實話,別說是烏孫人了。
就是跟著張越前來的大鴻臚的官吏,都是嚇得臉色發白。
人人提心弔膽,生怕鬧出什麼外交糾紛來。
那天子動怒,板子打下來,如何是好?
「侍中公……」大鴻臚戴仁派來一個司曹令吏,拚命的拉了拉張越的袖子,跟個受了委屈的小媳婦一樣,楚楚可憐的望著張越,哀求道:「還請慎言啊,慎言啊!」
張越聽著,卻是不為所動,反而笑眯眯的看向那位小昆莫。
他當然清楚,烏孫不是樓蘭、車師這樣的小國。
不能肆意羞辱。
但他更清楚,有些時候,只有強硬才能贏得尊重!
特別是眼前的那位烏孫小昆莫!
他絕對是屬於那種得寸進尺,貪得無厭的存在。
更何況,漢欲要徹底掌握和控制烏孫,使烏孫人變成張越設想之中的哥薩克、思密達這樣的忠誠打手。
首先就必須打垮他們的全部自尊和驕傲。
讓他們在絕望之中,認識到他們與先進的諸夏文明之間的差距與鴻溝到底有多大?
就像後世的河殤流之所以會出現,是因為睜眼看世界的一些人,在面對內外差距的鴻溝之時,陷入了無邊絕望,以為永生永世,都追不上西方了。
於是就陷入了無盡的自卑和自我鄙視之中。
為了紓解自己的自卑,於是就拚命自我否認。
而另外一些人,卻在看到了差距後,咬緊牙關,背負世界的重壓,砥礪前行。
於是,塑造了一個新世界。
但這些人之所以能夠出現,並且能夠咬著牙關,背負起世界,是因為諸夏民族的底蘊在那裡。
民族性格使然!
像烏孫這樣的幾乎沒有歷史,純粹是一個拼湊起來的民族,張越不認為他們有這個底蘊。
而且,烏孫的人口基數太小了。
從統計學的角度來說,就算能出現,也肯定稀少!
而張越並不需要將所有烏孫人都變成河殤流的受眾。
他只需要將烏孫的上層,特別是眼前的這個小昆莫的脊樑和膝蓋,全部打折!
然後,就可以不流血的將烏孫變成一個極度親漢的打手。
大漢帝國忠誠的藩國,衝鋒在第一線的盟友。
就像米帝之于思密達、霓虹,毛子之於哥薩克、達吉斯坦民兵。
那爆表的忠誠心,是每一個有志於建立全球帝國的人,都需要的有力支持者!
所以,張越回頭,看了一下那位司曹令吏,安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