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1章 引導輿論(2)

張越自然沒有放鬆對門口士子們的輿論監控,他讓田禾定時來報告士子們議論的問題,以便他可以根據士子們的反應來跟進引導。

「魏相?」聽完田禾的又一次報告後,張越對那位能如此直白的洞悉自己想法的年輕人,自然有了興趣,讓田禾去打探了一番。

結果得到了這個名字。

「又一位歷史人物啊……」張越微微笑著。

定陶魏相,昭帝的河南太守、諫議大夫,丙吉後來的好基友,宣帝的丞相、高平候。

是漢室中葉,為數不多的基建狂魔。

同時還是在後來世家門閥漸漸崛起時,第一個醒悟到這些勢力的危害,並與之作殊死鬥爭的人。

因為魏相的努力,門閥勢力在宣帝時期得到沉重打擊,幾乎被溺死在襁褓之中。

可惜,元帝和成帝,親手葬送了魏相一生的政治成果。

讓名為世家政治的東西,生根發芽。

當然,他也並非什麼完人。

毛病也有不少,特別是儒生該有的毛病,他一個不少。

主要是幼稚病!

不過,在如今這個時代,哪個儒生不幼稚?

像眭弘那樣的傢伙,滿大街都是。

這也是他們的可愛之處。

至少,他們還有理想!

微微想了想,張越決定再加一把勁,看看能不能推動一下歷史的車輪。

於是,他提起筆,在一塊木板上,再寫下一段話,叫來田禾,吩咐道:「掛去外面,讓士子看……」

田禾聞言,立刻領命而去。

片刻後,張府門口,又一塊木牌被掛了起來。

無數人立刻看過去,甚至還有人開始宣讀了起來:「昔者宋襄公倍楚而不備,以取大辱,身執囚而國幾亡,故雖有誠信之義,不知權變,危亡之道也!春秋曰:不與夷狄之執中國,為其無信也!」

「今天下士人,多議戰和,然只談中國之仁義,而亡夷狄之無信,此豈非刻舟求劍?」

「且夫吾聞,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今漢有聖天子在位,廣加仁德於四海,而夷狄遠方之國,孺慕天子,紛紛來歸,而匈奴稽粥氏,率獸食人,草菅人命,凌掠西域各國,西域列國,如陷水火之中,生民有倒懸之危!」

「撥亂反正,春秋之義,存亡斷續,先王之教也!」

「今君等固守仁義,而置西域萬民於匈奴之蹂躪,令詩書禮樂之教,絕於塞外,數十百千萬黎庶哀嚎痛哭,此棄孔子之教,周公之訓!」

「昔者,魯以楚師伐齊,春秋惡之,何也?患之起,自此而始!何患之起也?魯自失其道,與夷狄之侵諸夏,故孔子曰:人之生也直,罔之生也幸!若無晉文,魯亡矣!」

「今君等固守仁義,欲坐視匈奴之寇西域,棄西域萬民之不顧,豈非如昔之魯?」

眾人看著這塊木板上的文字,紛紛陷入了沉思之中。

對於現在的漢室士林而言。

他們主和或者主戰,都是先從仁義出發的。

畢竟,春秋無義戰,而儒家痛恨所有的不義之戰。

因為,那帶給人民痛苦,讓社會撕裂,使得百姓生活困苦。

但倘若是義戰的話?

那麼……

不惜一切代價,不怕任何犧牲,也要堅持到底!

弔民伐罪,拯救天下蒼生,這是儒家從孔子開始,就一直堅定不移的認同和遵守的道德標準。

對儒家來說,至少在理論上,為了正義和天下,應當赴湯蹈火,死不旋踵。

故而,春秋歌頌所有為了反抗侵略、抗擊夷狄和為諸夏而戰的英雄、戰爭。

甚至哪怕略有瑕疵,也會想方設法的幫其遮掩。

典型的例子就是魯庄公十八年,這位魯候帶著自己的軍隊,出了國境,深入到濟西,逮著當時活躍在當地的某個少數民族一頓胖揍。

孔子在記錄此事時,幾乎用了他所能用的最高讚譽來描述此事。

甚至將此事描述成魯國立國以來最好的好事!

還將之抬高到了天下蒼生的地步。

在孔子看來魯庄公出兵,是為了正義,為愛與和平,為了中國。

此事,是魯國身為諸夏一員的義務與責任,是魯國對諸夏民族做出的不朽貢獻!

完全避而不談,其實當時濟西的那個異族,壓根就沒有打算侵略任何一個諸夏民族。

但驅逐夷狄,尊奉王室,是孔子心中最大的政治正確。

不管是誰,只要揍夷狄,他就唱讚歌。

故而,很多人都開始思考起來。

大家難免不在心裡想:這教化夷狄,確實是先王之教啊。

而鋤強扶弱,存亡斷續,更是最大的政治正確。

匈奴人壞嗎?

當然壞!

而且壞透了!

整個漢室上上下下,不分派系和立場,無論是今文還是古文,無論寒門還是貴族,對於匈奴人的認知是統一的——人面獸心,率獸食人的粗鄙夷狄。

不過,在很多人心裡,其實夷狄這個群體,沒有最壞,只有更壞。

哪怕再好的夷狄,也是兩條腿走路的禽獸。

吾等諸夏貴胄,不應該和他們有什麼過多接觸。

以免沾染了夷狄習俗,自甘墮落。

所以,匈奴人壞歸壞,但其他人也一樣壞啊。

但……

在另外一方面,儒家卻又有著非常強烈和非常高漲的大同思想。

在儒家的觀念里,這個世界,遲早有一天會歸一的。

那時候聖王出世,其無上的仁德,施加到六合之內,四海之中的一切族群。

所有人都將遵從他的教誨與指引,走到一起。

而且,夷狄這個群體的標準,哪怕是在春秋之中,也是經常變動的。

譬如說,吳國在春秋時代的觀念看來,當然無疑是夷狄不毛之地。

但是……

在有些時候,吳國會變成吳子,成為標準的諸夏。

為什麼?

因為他使用了諸夏的道德觀來做事,譬如當初吳國伐楚,打的旗號就是給蔡國主持公道,孔子立刻就變了一副嘴臉,高唱讚歌。

所以,一時間很多人,特別是那些古文學派影響比較大的士子,都開始猶豫起來。

開始在心裏面去想張越的話和邏輯對不對?

仔細想想,似乎說得通啊。

匈奴人欺壓西域列國,魚肉和奴役西域諸國人民。

匈奴人還不用詩書禮樂之教,以夷狄之俗,父子同廬而住,甚至還實行著臭名昭著的繼婚制和人殉。

無論從哪個方面來看,這都是標準的反派。

是文明之敵,是大道之敵。

若確定這個概念,那麼王師打匈奴,那就是王者之師,弔民伐罪。

更何況,西域列國,恐怕也是苦不堪言,被匈奴人奴役、剝削和鎮壓。

他們甚至接觸不到詩書禮樂之教。

想想也是可憐啊!

這憐憫之心一起,自然想法就不一樣了。

這就和後世的西方人一般。

打敘利亞,當然是一片反對之聲。

但若是打著『為了敘利亞人民』的旗號,為了愛與正義,與民豬與石油,那很多人就會從反對轉為支持。

其實儒生們也是一樣。

只需要將對西域的經營,從單純的為了與匈奴人爭奪這塊戰略要地,披上一層『弔民伐罪,拯救西域於匈奴奴役之中』的旗號。

自然,民眾和輿論的看法,就陡然一變。

至於漢軍在西域到底是解放還是單純的只是為了擊敗匈奴而進行的軍事行動?

反正長安的儒生,又沒有幾個會上前線。

隔著一萬多里,誰知道漢軍在前線到底在做什麼?

這個時代又沒有報紙網路和記者,將那些血淋淋的圖片發回後方。

於是,很多曾經深受古文學派影響的年輕人,陷入了沉思和糾結之中。

本來,他們都覺得,這長城之外的不毛之地,本來就不是諸夏的,而那些夷狄之間,打的你死我活,就算打到地球毀滅也與自己無關。

但,現在,他們卻又覺得,似乎好像大概,諸夏有義務也有責任,驅逐匈奴,拯救那些被匈奴人奴役和剝削、壓迫甚至凌辱的西域人民啊。

書上不是說了嗎?王者無敵!

故而,王者興義軍,所向無敵!

王師不管打到那裡,人民都會簞食漿壺,夾道歡迎。

由是很多人都感覺,自己好像腦子要炸掉了。

彷彿隨時可能精神分裂。

而今文學派的人,特別是深受公羊思想的那些年輕士子,此刻,都感覺頭皮炸裂,有種想要仰天長嘯的衝動!

本來,這些人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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