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4章 炙手可熱

延和元年夏七月已丑(十三)。

從下午開始,張越就已經在準備了。

他命侍女宦官們,將一件件絲帛綢緞,放入一個個箱子里疊好,又將準備好的金餅,鋪在箱子下面。

同時,將大約五十枚從少府兌換來的麟趾金,壓在綢緞之上。

裝了足足五個箱子,以合漢人尚五的習俗。

一切準備就緒,張越便讓人將這些箱子裝上馬車,驅車來到了未央宮的宮門口。

袁常早已經在此等候。

見到張越的馬車,他立刻迎上前來,拜道:「弟子恭問老師安……」

這個紈絝子今天難得的穿了一套正裝,褒衣博帶,戴著一頂進賢冠,腰配櫑具劍,看上去還真有些士大夫的模樣。

「起來吧……」張越打量了他一番,笑道:「今日,汝隨我赴宴,須記得少言謹行,萬勿有行差踏錯!」

如今,他的地位不同了。

特別是他馬上就要得董越之薦,成為董仲舒的再傳弟子。

在公開場合上,多多少少得講究一些體統和臉面了,不能再像過去那樣,隨心所欲的恣意妄為了。

這也是西方人所謂的『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權力與義務和責任,從來都是相輔相成的。

「諾!」袁常也知道這個規矩,恭敬的拜道:「弟子謹奉命……」

說著就恭身回到自己的車上,驅車跟在張越身後。

……

婚禮,在先秦兩漢時代,又作昏禮。

禮曰:夫昏禮萬世之始也,取於異姓,所以附遠厚列也。

當此之世,昏禮是神聖而嚴肅的莊嚴之事。

更是人倫禮儀大道!

昏禮和鄉射禮、祭祀禮、加冠禮,並為士大夫人生中最重要的四件大事。

所以,在這樣的莊嚴的禮儀之中。

一切喧嘩和胍噪,都是對昏禮當事人的羞辱!

這種羞辱,僅次於辱罵別人父母、師長。

是故在漢代,鬧洞房這種習俗是根本不存在的。

休說鬧洞房了,在昏禮儀式進行前後,沒有規矩的說話,都會被主人視為對自己的最直接挑釁和最強烈攻擊。

今日,雖然只是霍光續弦的日子,迎娶的也只是原來的滕妾——已故的霍夫人的陪嫁侍女霍氏。

但相關禮儀和制度安排,卻是一絲不苟。

當張越驅車趕到位於尚冠里大道的霍府時。

霍府左右進出的路段,已經被帶甲的軍人所佔領了。

作為奉車都尉,霍光續弦,已有資格得到比照九卿大昏的安保等級。

尋常人等在這個時間別說接近霍府,進去蹭飯吃了。

連靠近也會被驅逐。

只有攜帶了霍府請帖的人,才能獲准入內。

張越驅車,到了霍府門口,立刻就有迎賓使者迎上前來,恭身拜道:「不賢者明友,受命泰山大人命,恭迎貴客,貴客遠來,辱臨寒舍,不勝惶恐之至!」

張越立刻上前,扶起對方,道:「毅不才,蒙霍光不棄,請以列席昏禮,觀此盛事,謹具薄禮,聊表心意……」

說著,就讓隨車的車夫,將裝在馬車後面的禮箱搬下來。

「慚愧!」對方立刻再拜:「明公厚禮,不賢者明友謹謝,請明公入內,略飲濁酒……」

立刻就有著下人,將張越送上的禮箱,搬入霍府。

直至此刻,袁常才敢下車,站到張越身邊。

張越微微笑著拱手介紹道:「此吾之不肖門徒袁氏小子……」

袁常立刻就稽首而拜,道:「張公門徒袁常敬拜明公!」

對方連忙上前,扶起袁常,道:「袁公子客氣了……」

然後,他拱手道:「明公、袁公子,請……」

說著就帶著張越和袁常,從霍府正門走了進去。

「范將軍,稍候願請相見……」張越走著,輕聲說道。

對方聞言,恭身道:「侍中有請,明友不敢辭,願與侍中把酒言歡……」

對方正是霍光的女婿護羌校尉范明友。

說起來,這霍家內部的事情,也是一塌糊塗。

就拿這次霍光續弦娶的這位夫人吧。

她本來是霍光原配東閭夫人的陪嫁侍女,在這個時代,士大夫貴族們結婚,可不只是娶一個妹子那麼簡單的。

正常來說,一般嫁過去一個女兒,就得陪嫁過去一堆的姐姐妹妹。

所以,小姨子的屁股在如今基本上是姐夫的……

而且,這個習俗也非常符合公羊學派的主張。

所謂:媵者何?諸侯娶一國而二國往媵之,以侄娣從;侄者何?兄之子也;娣者何?弟也。諸侯一聘九女!

此番霍光續弦,其實也是依附於這個理論的。

按照公羊學派的滕昏制度,一個士大夫終生只結一次婚。

若原配亡故,就從滕妻里選一人,續為正妻。

但問題是——這次續弦的這位霍夫人,只是霍光原配的陪嫁侍女。

在她之上,還有好幾個東閭氏的滕妻還活著呢。

講道理,怎麼輪都輪不到她的。

但偏偏霍光在東閭夫人去世後,選了好幾年後卻選了她。

這其中恐怕上演了無數次宮心計和宮斗大戲。

這位新晉的准霍夫人的手腕和心機,自然不能小覷。

陪嫁侍女逆襲成為正妻,可比後世的小三逆襲成正宮的事情更罕見、少見。

因為,她需要搞定的可不止是一個霍光。

她還得讓娘家人——也就是東閭家族承認,她也有資格!

這可比登天還難。

是故,在漢季類似的例子少得可憐。

這位霍夫人的手段和心機自不用說!

不過,這和張越沒有半毛錢關係,

要不是他偶爾聽見了下面的宦官的議論,他甚至都還不知道這些八卦呢。

范明友領著張越和袁常,穿過霍府的閣樓庭院,進了一間客居,拜道:「陋室多簡,還望明公擔待,明公有所要求,儘管吩咐左右下人,若找待不周,望請恕罪!」

說著就再拜三拜,才敢起身,恭身後退。

張越帶著袁常,走進那客居,抬頭打量了一番這房間的布局。

很顯然,這個客房霍家花了許多心思,做了許多準備。

所有的器皿都是全新的,連地板都已經被換了一次。

房中左右兩側,侍立著幾個俏麗的美少女,年紀基本都在十六七歲左右,人人俏臉含春,一副予取予求的神態。

張越見著也是嘖嘖稱奇,在心裏面更是感慨萬千。

這霍光這次昏禮,恐怕僅僅是在招待客人方面的花費就是千萬以上了。

霍氏之富,可見一斑!

「老師請上座……」袁常卻是開始了履行自己的弟子職責,將房中上首的坐席,擦的乾乾淨淨,才來到張越身邊恭拜著。

作為首富之子,他這些日子來,一直都在接受嚴格的名士弟子訓練,他爹為了讓他能坐穩那個張氏門徒的位置可謂是煞費苦心。

現在,成果顯現了出來,至少在表面上這個紈絝子還是做的有模有樣的。

張越見了,也是笑了笑,就坐下來,對他道:「在為師面前不用拘謹……該是什麼樣子就是什麼樣子……」

「弟子不敢!」袁常雖然心裏面很想贊同張越的話,但他知道,這是不行的。

他可是張門的首徒,大師兄。

這可不是以前過家家了,天下人的目光,都可能聚焦在他身上。

他紈絝歸紈絝,也不敢在這樣的事情上面失分。

所以近來,他很努力的開始學習禮儀、經義,有些時候甚至徹夜苦讀。

讓他父親近乎老淚縱橫,頓感人生大慰。

師徒正說話間,就聽到外面有人輕聲敲門:「敢問尊駕可是侍中張公諱毅足下?我家主人求見,願請張公不吝相見!」

說著一張拜帖,就被放到了門檻上。

袁常立刻對張越一拜,然後趨步前行,剛要拿起拜帖,就看到了十餘個小廝打扮的男子,爭先恐後的將拜帖投到了門檻上,這些人全部恭拜在地,口稱:「我家主人,願請張公不吝拔冗一見……得罪之處,乞請恕罪!」

而那些拜帖,幾乎全是鎏金的漆裝,其封皮之上,用著小篡寫著求見人的姓氏、官名或者爵位。

袁常只是掃了一眼,腦袋就低的更低了,態度更加謙卑了。

只是說話的語調,卻難免有些驕傲。

他學著自己學過的禮儀,對著這些人長身作揖,拜道:「吾乃老師門徒袁常,望請諸公回稟貴主:公等厚愛,常必轉呈老師座前……」

說著就小心的、鄭重的匍匐在地,將那些拜帖一封封的拿起來。

彷彿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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