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8章 陰謀

在廣闊的馳道上,一支龐大的車隊,緩緩的前進著。

打頭的,是由十六輛戰車組成的儀仗隊。

數百名全副武裝的騎兵,如影隨形,拱衛在車隊兩側。

在正中央,是一輛奢華的大車,它由四匹駿馬拉拽,平穩的行走在馳道上。

錦緞鋪滿了車身內部,兩個侍女,端著水果和茶點,跪立在車廂兩側,方便端坐在車的主人隨時享用。

「大王,馬上就要到雒陽了……」一個身穿甲胄的將軍,策馬來到車旁,報告著。

「哦……」一直端坐在車中,不停吃著各種瓜果的男人點點頭,然後站了起來,恍如鐵塔一樣,強壯的身體,足可讓後世的舉重運動員也自慚形愧。

「要到雒陽了嗎?」他提著自己腰間的劍,道:「寡人上次回長安還是三年前呢……」

「真是懷念呢……」

或許是想到了什麼有意思的事情,他伸出手來,對左右問道:「對了,寡人聽說長安城裡最近出了一個侍中官,號稱勇不可擋?」

一個穿著褐衣的宦官聞言,稟報道:「回稟大王,確有相關傳聞,據說這位侍中姓張,乃留候之後,陛下喜歡故簡拔之,嘉恩之,擢升侍中……月前故水衡都尉直指繡衣使者江充指使刺客,欲行刺這位侍中,反被其徒手格殺、擒獲……」

健壯的男人聽著,臉上洋溢著喜悅之色:「這麼說來,寡人這次回長安可以好好玩一玩了!」

他彷彿看到了上林苑裡豢養的虎豹和棕熊。

或許這次能遇到知己也說不定。

「大王……」那宦官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似乎有什麼話,不敢直接說出來。

「怎麼?」男人一臉威嚴的問道:「有什麼問題嗎?」

「啟奏大王,奴婢聽說,那位張侍中,號稱『張蚩尤』,素來自恃勇力與天子寵幸,跋扈非常,曾經私底下對人說過:即使廣陵王在此,吾擒之若縛婦人也!」

「果真?」男人聞言,臉色立刻潮紅起來,怒火如炙。

「奴婢只是聽聞,不敢保證……」那宦官聞言,誠惶誠恐的道:「不過,此事乃奴婢從幾位宮中貴人那裡聽說的……」

「豎子安敢輕我?」男人的手,緊緊的握著劍柄,居然在劍柄上留下了一個深深的印記!

此刻,在他心裡,怒火就像岩漿一樣炙熱。

他這輩子可以不在乎女人,也可以不在乎黃金。

但,沒有人可以輕視和侮辱他的武力!

「等寡人到了長安,倒要見識一下汝之勇,果能擒我乎?」

聽著他的話,那個宦官的嘴角露出了一絲笑意。

真是簡單吶!

只是一句話就能激怒這位大王!

不過,在過去這些年來,大家不都是這樣忽悠著他過來的嗎?

想要這位大王討厭誰,就在他耳邊說這個人瞧不起他的武力就可以了。

這位大王就會像一頭暴怒的公豬,不管不顧的發作起來。

……

幾乎是在同時,馳道的北方,一支同樣規模宏偉的車隊,行駛在趙國的大道上。

被軍隊簇擁和保護著的中央,一輛大車上,一個中年貴族,正埋首在案几上,拿著尺子很有耐心的在一個圓上工作著。

他工作的如此仔細,以至於對外界的一切充耳不聞。

直到良久,他終於露出了笑顏,撫掌贊道:「果然如此!一九十二等分後,圓周率當是三點一四……」

「張生真乃數術之道的天才啊!」

「此番入京,寡人或可當面請教,請授珠算之法,甚至更高深的算術之道……」

於他來說,他現在的整個人生,只追求一件事情——算術。

至於什麼權力啊什麼偉業啊,都不在他的考慮範圍。

原因很簡單——他和當今太子的感情,非常深厚。

兩人雖非同產兄弟,但性格相近,都屬於那種好靜敦厚的人。

唯一的不同,大約是太子喜歡文學,而他則沉迷於數學。

自被封到那北地薊城,稱孤道寡以來,他就傾其所有,搜羅和網羅天下的算術家和算數書,在那個遠離中原的邊塞之地,建立了一個算術家的天堂。

在燕國,不會寫文章不要緊。

只要數學好,一樣可以過上錦衣玉食的生活。

燕國雖然苦寒,但燕王不窮!

僅僅是靠著壟斷與烏恆的皮毛貿易,燕國歲入就是數千金。

所以,天下的算術家們都知道——沒有吃,沒有穿,燕王給咱們送;沒有妹子,沒有小妾,燕王給咱們備。

在如今,燕王就是天下數學家的希望和指望。

燕國也由是成為了漢室數學氣氛最濃郁和發達的地方。

這種氣氛甚至影響到了燕國的士人——燕國士大夫們,近些年就以精於算術而聞名於天下。

燕國的名聲和形象更是漸漸被扭轉過來,從過去的苦寒之國、背倫之所,變成了今天的『數術聖地』。

作為一個全心全意的研究並且痴迷數學的國君。

這位大王的算術水平,自然也不差。

甚至可以說是出類拔萃的頂尖算術家!

就連他的寵妃,華容夫人也是頂尖的女性數學家,夫妻兩人夫唱婦隨,在北地創造了一個良好的尊重和重視數學的氣氛。

甚至還開始將研究對象從純粹的數學幾何,向著星象等領域拓展。

「大王……有長安來客求見……」這時一個宦官來到車旁稟報。

「長安來客?」劉旦眯了眯眼睛,他素來不摻和長安的事情,每次入朝也基本不和外朝的大臣來往(這是因為根本沒有必要,他不可能有一絲繼承皇位的機會,他雖然是老三,但是母親的地位不高,外族無力,哪怕太子倒了,那個位置也輪不到他)。

但,現在卻莫名冒出了一個長安來客來接近自己。

他想做咩?

劉旦縮了縮脖子,下意識的想起了他家歷史上的無數悲劇。

於是問道:「客人是誰?」

「乃光祿勛之子……」

「韓說的兒子啊……」劉旦眼珠子轉了轉,擺手道:「去告訴客人,就說寡人今日抱恙,不便相見,改日再說……」

他雖然一直鑽研數學,但卻也並非沒有關注過朝政。

在事實上他比誰都關心朝政!

因為,他現在一心只想在數學的高峰上不斷攀登。

但這需要一個穩定和祥和的環境,而朝政的變化,直接關係著天下的安穩。

所以,他知道現在長安城裡似乎氣氛有些怪異。

在這樣的情況下,光祿勛韓說卻派了他兒子跑到自己朝覲長安的道路上來阻截自己。

准沒什麼好事。

恐怕不是想玩陰謀詭計,就是在他下套。

他可沒有這麼傻!

「可是……」那宦官道:「客人說,大王今日若不見他,那以後一定會後悔!」

「後悔?」劉旦眨了眨眼睛,這是在威脅他嗎?

威脅當今天子的三子,大漢帝國的燕王?

真以為數學家就好欺負了咩?

劉旦雖然性格喜靜,但在燕國當了二十年燕王,難免也被燕國的民風侵染。

骨子裡面有著那麼一股子倔強的氣味。

「去告訴客人……」他起身道:「寡人生平從不後悔!」

「諾!」那宦官領命而去,一刻鐘後就又回來了,對劉旦拜道:「大王,客人說他手裡有北平文侯張蒼珍藏的簡牘十五卷……」

「啊……」劉旦聽了,立刻就道:「快快有請!」

他在燕國這些年,一直矢志於搜集和整理北平文候張蒼遺留的任何文字與簡牘。

蓋因為,張蒼乃是漢室有史以來最強的算術大家,天下公認的數術名家。

自然,他的珍藏和親筆寫的書籍,在劉旦眼中價值連城。

片刻後,一個年輕人就被帶著,來到了處於重重保護的劉旦生前。

「臣韓增拜見大王,願大王福澤永懋!」這年輕人長的很是俊朗,看上去頗有乃父乃祖的氣勢。

一見面,他就命人向劉旦送上了十五卷被保存在一個木匣子里的簡牘。

「家父聽說大王素喜算術,故特地重金搜羅了文候遺作,以賢大王!」

劉旦接過這些簡牘,立刻就愛不釋手的撫摸起來,彷彿遇到絕世佳人一樣。

對於一個數學家來說,或許數學本身就是一個永遠充滿了新奇和刺激的世界。

他所想要的一切,都可以從這個世界之中得到。

既然如此,那麼其他事物,就變得不再重要了。

「光祿勛實在是太客氣……」戀戀不捨的撫摸著這些寶貴的文牘,劉旦知道,假如自己與它們錯過了,那麼這輩子都很難再相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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