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4章 學閥之路從今起

董越的誇張,讓張越都有些驚訝不已,連忙拜道:「豈敢受先生大禮?」

開玩笑,眼前這位雖然素未蒙面,但一聽名字就知道他是誰了?

董仲舒之子,公羊學派當代領袖,太學祭酒、博士領光祿大夫董越!

在整個漢室天下來說,他都是有數的大學閥!

這樣的大學閥,擺出這樣的陣仗來見自己,張越知道,對方肯定是有求於己的。

就像曹操在官渡之戰時,光著腳丫子出去迎接許攸,為的就是奇襲烏巢。

董越卻是滿臉欣慰的看著自己眼前的這個年輕人。

猶記得三個月前,這個年輕人還是一介布衣,那日站在太學門口,形單影隻,如今卻已經是國家侍中,地位堪比兩千石了!

「侍中大駕光臨,太學上下不勝榮幸之至……」董越笑著道:「還請侍中移步,往壅堂一敘……」

張越聽了,臉色一楞,連忙拜道:「小子才疏學淺,豈敢臨壅堂?」

去壅堂?開什麼玩笑?!

張越很清楚,也早就被張安世提醒過了,來太學千萬別去壅堂!

為什麼?因為去了壅堂有麻煩!

至於為什麼?

答案是一個字:錢!

因為壅堂是太學最重要的建築,乃是董仲舒生前,仿照宗周癢校的辟雍而建。

不過,由於直接仿造辟雍的工程量實在太大了,太常卿也不肯給那麼多錢,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建了一個小型的辟雍,稱為壅堂,作為太學最重要的禮儀之所。

不過,自建成之後,壅堂的啟用次數卻並不多。

一般都是在三公九卿或者宮廷貴人乃至於皇帝親臨時,才會帶著他們去壅堂坐一坐,看一看。

然後給他們講一講這辟雍的意義。

其實潛台詞就是一句話:不建辟雍,太學就不是一個完全體。

諸位明公,難道能忍心眼睜睜看著太學無辟雍,為天下笑?

可惜,事實卻是,打這太學建立以後,來過太學的三公九卿乃至於皇室成員,每一個都狠得下心!

沒辦法,這太學自建立以來,每屆太學生最多不超過五十人。

為了五十個太學生和五個在京博士官,就花費幾千萬甚至數萬萬建一個辟雍?

那不是瘋了嗎?!

但太學的歷任博士祭酒們卻依然我行我故,不管不顧。

反正來了高級官吏就帶他們去壅堂坐一坐,看一看。

在最初,公羊學思潮剛剛興起,還沒有被人研究透的時候,上當的人真不少。

許多公卿甚至是丞相都被忽悠著進去過。

但等到後來,大家都清楚了公羊學派的思想理論和主張後,所有去過壅堂的大臣貴族都是臉一黑,尷尬不已。

因為,按照公羊學派的理論,這國家立學,乃天子教化之所,更是宣揚天子王化之原。

所以無比重要!

但如此重要的國家教化之地,卻沒有辟雍。

作為天子重臣,倘若不知道還好,知道了卻不上書請求建立辟雍,那就一定是心裏面沒有將教育事業和教化之道放在重要位置。

所以,這是赤裸裸的道德綁架。

逼迫所有來過太學的人,將『請立辟雍』的事情放在心裡,還要拿出行動來支持。

支持力度的大小與『良心』成正比。

搞到現在,每一個來太學的公卿大臣,都是聞壅堂之名而色變。

蓋因為每一個人都知道,國家不可能拿出那麼多錢來給太學建辟雍,而若去了壅堂,卻不得不上書請建辟雍,而天子和其他大臣都是絕對不可能同意的。

於是,為了顯示自己確實關心太學,關心教育事業,只能花錢消災——在建議被駁回後,派子侄或者自己親自送錢來太學表示:在下人微言輕,雖然很希望馬上建立辟雍,奈何……唯奉錢XX萬,以助太學教化之業。

這個錢明面上沒有任何規定,但問題就在於,都到了三公九卿這個級別了,你好意思拿個幾萬十幾萬打發人咩?

從元封后,去了壅堂的大臣,捐錢助學的起步價就已經是二十萬錢起了。

像張越這種侍中官,日夜侍奉天子,卒思近對的年輕人,則是百萬錢起步——這是當年孔安國擾亂市場後的定下來的價格。

張越現在自己都窮的響叮噹,那裡敢去壅堂?

董越聽著,卻也不勉強。

壅堂就在那裡,今天不去,遲早有一天也得去。

難道不是嗎?

自這太學建起來開始,歷代三公九卿和侍中官們,誰沒有挨過這一刀?

現在不去,未來恐怕會主動請求去的。

原因很簡單——作為國家重臣,難道不需要刷一下在教育領域的名望嗎?

那還有比『請立辟雍』更簡單直白粗暴,顯示自己支持教育事業和王化事業的決心的地方嗎?

沒有了!

所以,沒有人能例外!

「侍中言重了……」董越笑眯眯的道:「以侍中賢能,列席壅堂,自是完全當得起的……」

嗯,都是侍中了,你好意思連一百萬錢也捨不得?

「不過,若侍中今日不便,那改日下官再掃榻以迎……」

年輕人,你還想逃?可能嗎?!

看著董越的神情,張越也是搖搖頭。

這位太學祭酒不去做買賣,簡直是漢室商業界的損失啊!

「不敢勞先生……」張越無可奈何的拱手道:「前次蒙先生信重,不以小子猖狂,反而不吝點撥,本當早日來太學拜會先生,以謝先生寬宏,奈何公務繁忙,拖延至今,今日有幸能蒙先生相見,竟至赤腳出迎,小子惶恐,唯敬拜之!」

「先生明德,天下為師!」說著張越就長身而拜,以弟子禮,恭恭敬敬的頓首。

雖然看上去,將董越捧得很高。

甚至有些貶低自己了。

但實則,這是一種雙贏的事情。

蓋因為,將董越捧的越高,就越能反證他自己的逼格。

你想啊,若董越『天下為師』了,那麼當初被他賞識的張子重,又該是怎樣的驚才絕艷呢?

作為一個前公務員,做這種事情,張越不需要人教。

董越聽著,卻是沒有想這麼多,滿心都是歡喜,連忙扶起張越道:「侍中謙虛了,前次蒙侍中授書,太學上下皆震撼莫名,侍中才學天下無雙!」

說到這裡,董越悄悄的看了一下張越的神色,然後試探的問道:「鄙人讀侍中之書(春秋二十八義),觀侍中之行,無不合春秋之道,仲尼之義,不知侍中可願為公羊之士?」

這是他早就想做的事情了!

將一個天子近臣,國家侍中,變成公羊士子!

徹底斷絕黃老學派和其他什麼亂七八糟的學派NTR的可能性!

若能成功,董越相信,以此子現在的地位和學術成就,公羊學派至少還能再興盛一甲子!

而一甲子的興盛時間,足夠公羊學派統合整個儒門內部的各種雜音,將《公羊春秋》的地位,提高到諸經之首,從而確定萬世霸業!

張越聞言,有些匪夷所思。

但,董越的要求,正和他的心意。

在如今的漢室朝堂上,身為大臣,他怎麼著也得想辦法給自己披一層儒皮。

就像張湯、主父偃等人一般一樣。

也唯有如此,才能有機會獲得儒家的經典的解釋權力!

而公羊學派是儒家現在的霸主,若能混進其中,混到一個比較高的地位……

那將來,當個學閥還不是隨隨便便的事情嗎?

正要答應下來,俯首喊一聲『老師在上,請受弟子一拜』,就聽著董越道:「鄙人固知侍中足下乃天子重臣,社稷棟樑,且學究天人,當世恐無能教侍中者,故鄙人再三思索,決定焚香禱告先父,代父收徒,以侍中為先父仲舒公再傳弟子!」

「萬望侍中應允……」說著董越就深深一拜。

這是他和公羊學派現在所能開出來的最大條件了。

畢竟,公羊學派只是一個思想學派,又窮又沒錢,唯一能拿到的出手的,也就是這個名分了。

張越聽著卻是目瞪口呆:還有這種操作?!!!!

董仲舒的再傳弟子????

張越知道,這個名頭的分量究竟有多重!

這麼說吧,若他果真成了董仲舒董江都的再傳弟子,那麼整個天下輩分能比他高的儒生,也就沒有幾個了。

譬如說,他之前一直擔心可能會給他搗亂和添麻煩的夏侯始昌老先生一下子就變成師兄了。

夏侯始昌老先生,最初拜魯申公為師學《詩》,後來又從歐陽生學《尚書》,最後才轉的《公羊春秋》。

在輩分上來說,他和褚大、蘭陵生以及吾丘壽王是同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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