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5章 『正義』無敵?(2)

「為了天下蒼生?」張越彷彿聽到了這個世界上最好聽的笑話。

為了天下蒼生,所以,我造謠我有理?

為了天下蒼生,於是,我無恥我有理?

滑天下之大稽!

天下蒼生還沒有廉價到這個地步!

天下蒼生,也不是誰都可以隨隨便便代表的。

連孔子在世的時候,也不敢說,自己代表了天下蒼生。

「戰爭之費,究竟幾何?」張越冷然問道:「江公可知?」

「自元光以來,大將軍長平烈候七出匈奴,大司馬驃騎將軍冠軍景恆侯六擊匈奴,貳師將軍兩征匈奴兩伐大宛,余者匈河將軍趙破奴、因紆將軍公孫敖等各領軍出,漢匈往戰大小百餘次,漢兵出塞者百萬之巨,軍馬複以百萬計……」

「看上去是耗費良多……」

「然,大將軍、驃騎將軍前後十三出匈奴,斬捕得首十七萬,虜獲匈奴貴族大王當戶以百計,得牲畜牛羊數百萬……」

「故基本上,漢於戰事的支出,在這一時期所費幾無所多……」

旁的不說,單單就是霍去病衛青繳獲的那數百萬牛羊,價值就已經超過了他們前後十三出征的軍費(不包括賞賜)。

更別提,他們還收復了河套,佔據了河西走廊,為漢室打開了通向西域和更遠方世界的大門。

此外,因他們之功,漢室內地,從此遠離了匈奴鐵騎的威脅。

三十餘年了,整個關中和北方郡國,中國的精華地區,再也不用像文景時期一樣,日夜擔憂匈奴入寇。

也就更不要去計算,因衛青霍去病的緣故,在整個北方地區,不知道多少地主豪強,都買到了廉價皮實的奴婢,賺的盤滿缽滿。

「也就近些年來,隨著匈奴元氣恢複,王師屢受挫折,從而軍費負擔開始加重……」穀梁學派也正是借著這個背景開始強盛起來。

在過去,漢軍吊著匈奴人打的時候,這些渣渣不是在家裡當宅男,就是躺在地上喊666。

直到漢匈力量開始發生微妙變化,他們就跳起來,呼籲和平,喊著『莫如和親便』了。

在他們的思維里,似乎,匈奴人屬於那種很傻很天真的笨蛋,送個妹子,塞點絲綢黃金就可以打發了。

只能說,穀梁學派的儒生們,不是蠢就肯定是別有用心!

前者是無藥可救的傻瓜,後者則是國之大賊!

「至於災害?」張越輕輕嘆了口氣:「禹有九年之水,湯有七年之旱,然湯禹,古之聖王,德被天下,澤及鳥獸……」

「妄言災厄,國法不容啊……」

一個很有意思的事情是——當今天子,這位陛下,他對於董仲舒獻的東西,屬於典型的糖衣吃下,炮彈丟回。

可能很少有人知道——這位天子很反感董仲舒的天人感應理論。

就連董仲舒在晚年也不敢隨便妄言什麼天人感應了。

所以,儒家想給皇權造一個籠子關起來。

最終毫無疑問和過去以及未來所有想給統治者造籠子的人一樣——被關起來的一定是製造籠子的人,而非他們想關起來的人。

「況且,我讀春秋,發現了一個有意思的事情……」

「天地氣候與氣溫的變幻,似有規律可循……」

「荀子所謂的『天行有常』似有明確證據……」

說到這裡,張越轉身對劉據和劉進拜道:「臣過些時日,會寫一篇奏疏,上呈天子,以奏此事!」

其實,他是打算將竺可楨先生的《中國歷史上氣候之變遷》與《五千年來氣候變遷初步研究》兩篇文章里的論據拿出來,洗洗撿撿。

此外,他還有一個核彈,打算拿出來。

不過不是現在,對付穀梁學派這些弱雞,還用不到那個核彈,那個殺手鐧。

而江升等人聽了,卻都是面面相覷。

若換一個人說這種話,他們早已經開噴了。

你能拿出證據證明『天行有常』?

特么你以為你是誰啊?

但偏偏,在張越面前,他們沒有這個底氣。

因為,這個侍中官,曾經干過在家裡沒事閑的無聊,就拿著圓來割,割了一千五百二十五等分,解出了圓周率!

現在,全天下的算術大家,都已經在用這個辦法來證明他的答案。

而一個不太好的消息是——關中的很多算術大家,似乎都已經完成了圓周率的一百九十六等分,證明了對方的答案……

此外,他還做過無聊就拿著《左傳》數數的事情。

結果不言而喻,如他所言,《左傳》確實有十八萬餘字。

這萬一這個無聊的傢伙,又拿著某些經典,在那裡一個字一個字的摳過去,真摳出點什麼東西出來,大家臉上豈不是要黏糊糊的了?

所以,當張越說到這裡的時候,人人都成了啞巴,只能任由張越繼續發揮。

「至於所謂馬口之賦,鹽鐵之事……」張越微笑著,看著江升,輕聲道:「晚輩添為新豐令,受天子命以治新豐,上任也有一月,恰好有些心得,欲與江公分享一二……」

「馬口之賦,分為口賦與馬口錢,總計二十三錢每人,於庶民而言,確實是重擔!」

「然民之疾,非在於馬口賦,而在於苛捐雜稅,縣道攤派!」

「晚輩曾經查閱了新豐過往的文牘,發現過去諸官非但俸祿、食宿盡從民出,就連嫁娶送往,也要攤派給小民!」

這也正是歷朝歷代的頑疾!

國家的正稅,從來都不是百姓負擔的大頭。

各種苛捐雜稅才是!

關中其實還算好啦,在張越回溯的史料里,有記載顯示,在關東地方,某些當官的甚至一年收十幾次的芻稿稅與人頭稅。

各種巧立名目,各種敲骨吸髓!

毫不客氣的說,不解決掉苛捐雜稅的問題,就算國家宣布免除所有相關稅賦和徭役。

百姓的負擔也不會減輕半分!

張越帶著笑容,看著江升道:「若江公真的心懷天下蒼生,就該上書天子,以言此弊,並與天下士大夫共商此事!」

人家董仲舒雖然也是儒生,但董仲舒活著的時候,就已經多次對這個事情開炮了。

反觀穀梁的君子們,在這個事情上面,卻都成為啞巴和聾子,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江升聽到這裡,臉色頓時就精彩極了!

他豈能不知道,百姓負擔的大頭,是各種苛捐雜稅和攤派。

但他敢說嗎?

他又不是董仲舒,沒有那個底蘊,哪裡敢「在這種事情上開口?

況且,收苛捐雜稅和搞攤派的那些人,在事實上做的是幫穀梁的忙。

他們將大量小民逼迫破產,從而,讓財富聚集大地主大豪強手裡。

然後大地主大豪強,則一定會向大宗族演變。

大宗族一成,就是穀梁學派天然的盟友。

「至於鹽鐵之事……」張越微笑著,說道:「在下於經濟才疏學淺,不是很能理解,不過……」

張越對劉進拜道:「臣前些時日,與殿下曾論及故御史大夫晁錯的名篇《論貴粟疏》,殿下曾因晁錯那一句話而驚愕?」

劉進聞言,道:「孤當時曾因晁錯的『此商人所以兼并農人,農人所以流亡也』而驚愕,……」

對於劉進來說,他當時的震驚,簡直無法想像。

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在數十年前,太宗皇帝時期,商賈兼并土地的勢頭竟然猛烈到需要國家來干涉了!

直至張越向他普及了一下當時漢家商賈巨頭的所作所為,他才恍然大悟。

區區一個臨邛的程鄭氏與卓氏,就已經『頃滇蜀之民』,區區一個臨淄刀間,便有走狗打手數萬!

雒陽師氏,行商天下,大小船舶車馬無數。

這些大商人的財富,連諸侯王也不能比!

元鼎中,楊可主持告緡,在數年之中,就收繳了數百萬頃土地,沒收了數十萬的奴婢,黃金與布帛、絲綢堆起來連官倉都不放下,以至於需要在上林苑裡起水衡都尉官衙來存放這些資源。

而告緡政策收繳和抄沒的這些土地、奴婢和資源,基本都是從商人手裡拿回來的。

這讓劉進震撼莫名。

商人手裡居然控制著數百萬頃土地,幾乎佔到了天下土地數量的三成!

他們還擁有數十萬甚至上百萬奴婢!

黃金珠玉布帛絲綢加起來,頂的上國家好幾年的收入。

翻遍史書,也找不到這樣的先例。

自三王治世以來,幾千年了,誰見過商賈兼并農民的事情?

漢室見過了……

震撼之後就是滿滿的羞愧和恥辱感。

商人?

四民中最低的階級,農民,僅次於士人的階級。

卻被商賈們用五銖錢打的落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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