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章 工商署

成源走後,張越就將自己關在縣衙的後院的卧室里,整天拿著筆在布帛上寫寫畫畫,也不知道在忙什麼。

而縣衙的事務,他全部交給了胡建和桑鈞去處理。

老實說,現在的新豐縣,其實也沒有什麼事情。

如今是七月,秋收前最後的一個月,一年中官府事務最少的月份。

因為,在這個時節,官府不會去給百姓分派任何任務,百姓也不會來官府找任何事情。

所有的人,所有的精力,都集中於田野,集中於即將開始的收穫。

也就趙過那邊比較忙碌,一天到晚,都帶著農稷官,在各鄉亭出沒,指導百姓,做好秋收前最後的工作。

宅在卧室一天後,張越終於推開了門。

他滿意無比的將手裡的布帛收起來,花了一天一夜的時間,他總算將後世的曲轅犁和耬車的三維圖給畫了出來。

其實,這兩種器械的圖紙都不算複雜,但奈何張越的畫技堪憂,他也從未學過作圖。

連空間也幫不上,只能是一點一滴的照著腦子裡的圖樣臨摹。

燒死了不知道多少腦細胞,費了無數力氣,總算幸不辱命,將這兩個大殺器復原了。

「接下來,就要看少府的工匠能不能製造出犁鏵了……」張越在心裡想著,曲轅犁張越在後世見過實物,那是很小的時候,外祖父帶著他耕地時的記憶了,記憶里曲轅犁的犁鏵是鋼製的。

在這個時代,雖然有著所謂的百鍊鋼和灌鋼技術。

但這種純手工和靠個人技術生產的鋼,產量少、價格昂貴,根本不是普通百姓可以負擔的。

而漢室現在的冶鐵業雖然發達,年產生鐵起碼幾十萬斤。(早在四十年前,臨邛的程鄭氏和卓氏的生鐵產量就達到了年產二十萬斤以上的水平,同時期的南陽孔僅家族也擁有差不多的產量,現在的漢少府的產鐵量怎麼著也比四十年前的私人冶鐵作坊要強!)

而漢代冶鐵,用的是木炭冶煉,所以生鐵質量還不錯。

雖然中國的鐵礦本身含硫量較高,但,拿來做民用的犁鏵,還是可以的。

唯一的問題在於,少府的工匠是否能夠製造出合用的犁鏵,且能降低其成本。

在張越的設想中,曲轅犁的造價已經控制在四千錢以下。

最好不超過三千錢!

因為高了的話,普通的百姓根本就消費不起。

就像歷史上,趙過推廣的二牛抬杠技術,在事實上反而促進了門閥政治和大宗族的形成!

因為,普通的自耕農五口之家,根本養不起兩頭牛,就連小地主也養不起。

於是,哪怕地主豪強們不使手段,他們的財富的積累速度,也迅速的超越了他的鄉鄰們。

而這直接導致了西漢中後期,社會階級的兩極分化和階級固化。

一方越來越富,一方越來越窮。

終於,階級徹底固化,寒門再不能出貴子。

好在,這裡是中國。

是有著戰國諸子百家思想照耀和熏陶的中國。

歷史上,王莽甚至搞出了均田限奴的改革,改革雖然最終失敗,但在一開始,還沒有傷害到地主貴族們的利益時,叫好的人有不少。

就像前段時間,公羊學派不就搞出了『廢奴』思潮。

還影響了許多貴族地主,紛紛釋放奴婢。

也算做了一件好事。

而在同時期的西方歐陸,張越記得,著名的格拉古兄弟的改革甚至還沒有開始,就已經被人砍成了零件。

這還是羅馬。

若放在中世紀,這格拉古兄弟怕不是要上火刑柱了!

但在中國,只是嘴上喊喊什麼『均田地、廢奴婢』,說不定還能成為一個在野的賢達。

哪怕付諸實際,只要不引起眾怒,讓地主豪強們感到切膚之痛,大約也沒有什麼問題,說不定還能被視為當世聖賢。

就像當年董仲舒活著的時候,除了宣揚『天人感應』,喊得最凶的就是『限民名田』,進而有了那句著名的話『貧者無立錐之地,富者阡陌連野』,於是儒家從此患上了『井田迷戀症』。

從王莽開始,直至南宋,不知道多少大儒名臣,都打過井田的主義。

對於儒生們來說,無論他是哪個派系的,井田制始終是他們的最大公約數。

唯一不同的,大約就是,有人覺得要救世必須馬上上馬井田制,也有人覺得要循序漸進,慢慢來,還有人只是純粹喊喊。

在古代中國(蒙元、滿清之外),均田地這種事情,一直就是文人士大夫們的g點。

若有名士沒有談過這個話題,那他大約也就成不了名士。

甚至,若有人不支持均田地,那麼,他就會被人認為沒有良心。

你怎麼可以這麼壞?

沒看到天下百姓被那些貪官污吏和豪強盤剝的那麼慘?

你的良心難道就不會疼嗎?

但張越一點也不想碰限田……更別提均田了!

因為,他知道,就算真的能均田地,也沒有卵用!

講道理的話,在秦代法家治下,嚴格控制個人土地限額,二十一級軍功勛爵名田宅制度之下,沒有人可以例外。

然而,社會問題解決了嗎?

農民吃飽肚子了嗎?

並沒有!

事實上,限田或者均田,只能治標。

生產力提不上去,就算強制分配每戶一百畝土地,也一樣沒轍。

兩三代之後,被壓制的矛盾,照樣會爆發。

唯一可行的辦法,就是提高生產力。

若一畝地能產糧十石,那麼不需要限田均田,現在漢室的社會矛盾也能一下子解決大部分。

天下馬上就能跑步進入三代之治。

哪怕只是將畝產提高一倍到四石,中產階級和自耕農的日子也能好過許多。

作為一個地方官,以及一個未來可以影響國家政策的官僚。

張越知道,自己應該做的事情便是調和矛盾。

不能跟法家那樣殺殺殺,人殺光了,問題也依舊存在。

也不能和穀梁學派一樣,把腦袋縮起來,向大宗族大地主舉手投降,與之同流合污。

而這曲轅犁和耬車,就承載著這樣的期望。

提前千年出生的曲轅犁和提前數年出現的耬車(還是經過無數年無數人改進的最終版本),足以大大提高生產力。

再加上空間優化的種子,張越覺得,應該可以為自己設定一個小目標——明年新豐公田和推廣田的小麥平均畝產要達到五石!

這樣的目標,應該是不成問題的。

正想著這些事情,就看到桑鈞走了過來,稟報道:「侍中,前些時日侍中命下官回京與吾父商議之事,如今已經有了結果……」

張越一聽,大喜過望!

前些天張越讓桑鈞回去跟桑弘羊商議在新豐將那鹽官、鐵官和市集官吏還有其他工商事務,都統合到一切,設立一個新的機構。

這個機構的設置,張越採用了後世工商局和發改委以及公安的設置。

它依然受大司農領導,但直屬新豐管轄。

其官吏任免和使用,也由新豐決定,但是收益則五五開。

一半留給新豐,一半上繳大司農內庫。

張越覺得,桑弘羊是不可能拒絕的。

就聽著桑鈞道:「家父回信說:侍中所提議之事,甚善,只是……擅設官衙,恐怕陛下那邊……」

張越聽著撓了撓頭,道:「天子那邊本官去請願就好了……只要大司農不反對,願意配合就行……」

這個事情,大司農要是不同意,張越也沒轍。

畢竟,資源和整個系統都在大司農手裡。

「若是如此的話……」桑鈞壓抑不住內心的欣喜之情:「則大司農上下無有異議!」

他爹的信上,可是說了許多事情。

毋庸置疑,張越提出的這個辦法,也給大司農特別是桑弘羊一個全新的思路。

這年頭誰都知道,吃獨食是遭人恨的。

但大司農卻不得不吃獨食,概因為,當今的胃口太大了!

而且腦洞也太大了!

當今花錢,素來無計畫、無預警、無徵兆。

就像當年,這位陛下從長安前往甘泉宮避暑,在甘泉山下見到許多列侯貴族們也在這皇室園林的山下建了避暑山莊。

他就忽然下令,將甘泉宮的宮苑面積擴大三倍,拆除全部的貴族莊園,將整個甘泉山都變成皇室的地盤。

大臣們能怎麼辦?

只能拚命給他想辦法籌錢。

還有當年,這位陛下出去打獵,結果不小心踩到了農民伯伯的莊稼,被百姓追著罵了三條街。

回來後就悶悶不樂,最後下令將上林苑的面積擴大一倍,好讓他愉快的遊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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