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路口,張越望著遠方越來越近的塵土,眼中猛然露出一絲的興奮。
執金吾來了!
而左右官吏,卻都是有些戰戰兢兢,瑟瑟發抖的模樣。
沒辦法,漢家的執金吾(中尉)官,百年來用無數貴族官吏的鮮血和屍首,鑄就了自身的赫赫威名!
執金吾的威勢和權柄,更是九卿之中無人可及的。
對於大多數官吏來說,執金吾就是一個能決定他們生死的巨頭。
張越卻是眯著眼睛,望著遠方的滾滾煙塵,嘆道:「做官當做執金吾,阿秀哥誠不欺我!」
遠方,執金吾的隊伍,已經出現在視野之中。
全是騎兵!
至少有百餘騎,他們排成數個騎兵隊,不可一世的行走在直道上。
在整個關中,現在也獨有執金吾,可以如此大搖大擺的動用這樣規模的騎兵開路。
其他任何人,都沒有這個能耐!
因為,執金吾,是天子的大棒,更是帝國目前在關中,職階最高的武將。
在某種意義上,漢室的執金吾,你可以將之看成後世的武警部隊司令兼任京畿警備司令。
至於衛尉?
在南軍被裁撤後,衛尉卿,只剩下了看守宮門,保衛皇宮的職責了。
北軍的實際指揮權力,早就落到了護軍使手裡。
大權在手,執金吾自然傲的起來,也有傲的資本。
張越的話,落在左右官吏耳中,人人側目。
現在在關中,大約也就只有這位張侍中、『張蚩尤』,可以如此評價和調侃凶名赫赫的執金吾了。
片刻後,這支龐大的騎兵部隊,就來到了張越面前。
百餘騎,集合在一起,丹黃色的戰袍,連成一片,肅殺之氣,直衝凌霄。
他們鮮麗的裝束,更毫不掩飾的表明了他們的身份——執金吾麾下直屬緹騎!
在數十年前,漢室九卿名下,都有著一支直屬的軍隊。
譬如太常卿直屬的灞上軍,宗正卿直屬的棘門軍,以及衛尉卿直屬的左右十二司馬候。
哪怕是大鴻臚麾下,也有著直屬的飛狐軍,用于震懾諸侯、夷狄。
但,在當今天子登基後,特別是近二三十年來,這位陛下連丞相和御史大夫,都當成了擺設和雕像。
九卿有司的直屬軍隊,自然紛紛剝離、裁撤。
像是灞上軍,就從野戰部隊,變成了隧營,專門維護帝陵。
棘門軍甚至整個的被裁撤了,其地盤,落到了北軍手裡。
獨有執金吾,依然掌握著一支可觀的武裝力量。
僅以張越所知,漢家執金吾麾下,就直接控制著至少三千以上的兵力。
而最有名的,就是執金吾直屬統領的緹騎了。
所謂緹騎,是因這些騎兵,以丹黃色的布帛為戰袍,這種布帛在漢室被稱為『緹』,最初是宮裡衛兵所穿的服裝,後來因為執金吾的緹騎太出名了,所以連皇宮衛士也不敢再穿。
從此,丹黃色的『緹』布戰袍,稱為了執金吾緹騎的專屬服裝。
在關東地方,甚至有豪強貴族,看到身穿丹黃色戰袍的騎兵,就瑟瑟發抖,以為朝廷派來緹騎要來捉拿自己了。
「下官張子重恭迎執金吾王公!」張越向前幾步,對著這些緹騎微微拱手拜道。
別人會怕緹騎,那是因為心裡有鬼。
在事實上,張越知道,執金吾的緹騎,在過去百年,幾乎沒有幾次濫用職權的記錄。
他們抓人,必定是奉命行事。
而且,大多數的緹騎騎士,其實都是法家的人。
捍衛法律,是篆刻進他們骨髓之中的信條。
「張侍中多禮了!」緹騎之中,走出一個身著甲胄,四十多歲,留著長長的髯須的標準國字臉男子。
他翻身下馬,提著腰間的佩劍,走到張越面前,自我介紹著:「本官王莽,聞侍中遇刺,本該星夜兼程,趕來新豐,奈何陛下臨時有詔,所以耽誤了些時間,望侍中見諒……」
「執金吾言重了……」張越笑著拱手道:「王公請入城……」
……
執金吾的緹騎,浩浩蕩蕩的簇擁著張越,進入新豐城。
立刻就讓全城的居民,都震驚無比。
在他們的視角看來,就連威名赫赫,足可止小兒夜啼的執金吾,在『張蚩尤』面前,也是規規矩矩,猶如溫順的狼狗。
不知道多少來新豐報名『公考』的年輕人,這一刻滿臉崇拜和敬仰的望著,被緹騎簇擁著保護著的張越。
「大丈夫當如是哉!」不知道多少人在內心之中感慨羨慕。
江充站在一個酒肆的閣樓上,望著這個場景,看著那些年輕人的神色,微微垂頭。
這個場景,讓他心如刀割,生不如死。
江充想不明白,為何這個數月前的螻蟻,自己一個指頭就能捏死的文弱書生,竟能成長到現在這樣的地步?
而他,卻只能落荒而逃。
甚至很可能死無葬身之地。
「吾不甘心啊!」江充捏著拳頭,眼中都能噴出火來了了。
想他江充辛苦一生,給劉家當狗,又給很多很多人當槍。
一點一滴的,從夾縫之中爬到了高位。
期間,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承受了多少壓力和屈辱。
然而……
二十餘年的辛苦,卻抵不過一個南陵的泥腿子兩三月的成就。
「你該死!」江充惡狠狠的盯著在自己眼前,騎在戰馬上,威風凜凜的張越。
看著這個年輕人,他想起了二十多年前,那個似曾相識的畫面。
那一年,他還只是邯鄲城裡,趙太子丹的一條走狗。
只能想盡辦法,窮盡所有的討好自己的主子。
甚至不惜,將親姐姐送到主子的床榻上。
然而……
即使如此,他的地位和命運,也不曾有絲毫改變。
那個年輕的太子丹,依舊將他視為豬狗。
甚至將他的姐姐也視為奴婢。
動輒就是呵斥、打罵。
那一天,太子丹喝醉了酒,在王宮裡撒酒瘋。
拿著皮鞭,在他身上抽了足足五十多鞭。
還讓十幾個宦官,將他的衣服剝光,吊在了宮門上。
姐姐給他求情,非但沒有得到寬恕。
反而被那個畜生,當著他的面,活生生的打成了殘疾……
那一天,他哭嚎著,心如刀割。
那一日,他發誓要報仇。
那一刻,他知道了,大丈夫不可一日無權!
於是,他逃離邯鄲,來到長安,極盡一切所能的討好他遇到的所有人,放棄所有,拚命向上爬。
然而,二十餘年努力,眼看就要得到成功。
他明明已經將太子據逼到了牆腳,明明已經讓皇帝父子離心離德。
只差最後一步,只差臨門一腳,就可以讓太子據面臨老皇帝的猜忌和唾棄。
然後,他就可以攜廢太子之功,走上人生巔峰。
甚至,執掌國家大權!
然而,這一切的希望和這一切的努力,卻都因為眼前這個人而付諸東流水。
「我要殺了你!」江充壓抑著,咬著牙齒,低聲說道:「不惜一切,不惜所有!也要殺了你!」
他恨!
恨這個年輕人,可以不必如他一般,需要拋棄尊嚴、人格、原則和立場,輕輕鬆鬆就能獲得皇帝的信任,得到無數人的青睞。
他更恨對方的才學!
年紀輕輕,就已經能夠與太學博士坐而論道,一出手就能讓左傳夾著尾巴灰溜溜的逃離長安,就能讓穀梁學派的大佬們,也不得不暫避鋒芒!
甚至隨隨便便,就可以拿出一個讓大司農都讚嘆不已,少府卿都興奮萬分的東西出來。
嫉妒與仇恨,令江充幾乎難以壓抑自己內心的殺機。
他紅著眼睛,如同一頭受傷的野狼,眥著滿嘴的凶牙,發出低沉的咆哮。
但下一秒,他整個人都如同被一頭史前巨獸盯上了一樣。
渾身發涼,彷彿置身於寒冷的冰窟之中。
身上的毛髮更是一根根的樹立起來。
他勉力的咽下一口口水,然後抬起頭來,他的眼睛,恰好迎上了那個張子重澄凈的雙眼。
……
三秒鐘之前。
張越策馬與王莽邊走邊談,親密的談論著所有武人都喜歡談論的一個話題——西域。
已經不知道是誰先提起來的,反正,現在兩人聊得很投機。
王莽發現,這個年輕的張侍中身上似乎有著一種奇特的魅力。
明明他連關中都沒有出去過,卻也能對西域諸國,指點江山。
特別是這個年輕侍中提及的『漢、烏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