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男人的自尊

陳嬌嬌哽咽著給我打來電話時,我正在公司的洗手間里抱著電動吸奶器吸奶。錦錦在經過了十來天的磨練後,終於可以心平氣和地用奶瓶吃上整整一白天的奶了。在這十來天中,比錦錦更受磨難的自然非我和我婆婆莫屬。我天天地眼雖不見,耳邊卻總幻聽到錦錦撕心裂肺的哭喊,聽得我是頭皮發麻,手腳冰冷,如坐針氈。而我婆婆守在錦錦的身邊,連見帶聽,自然更是心碎了千遍萬遍。

不過,這也實在是沒辦法的事,畢竟我總不好為了餵奶而丟下工作,砸了飯碗,畢竟養家並不是男人一個人的事,畢竟,我和劉易陽商量好了,等再過過,我們會搬離那個擁擠的,兩派力量分明的,最重要的是,並不屬於我們的家,而這需要金錢的支持,需要我和劉易陽共同的努力。

離婚這個念頭似乎已經遠離了我的思想,因為我是如此憧憬著和劉易陽,和錦錦擁有一個關上大門就只有我們三個人的家,因為我一旦擁有了它,那些當初導致我萌生離婚這個念頭的因素,都通通不存在了。

陳嬌嬌說:「童佳倩,你馬上過來找我。」

我坐在馬桶蓋兒上,雙手操控著吸奶器,用耳朵和肩膀夾著電話:「我的午休時間即將結束。」

「我們是不是姐妹?我在這兒水深火熱,你還在那兒管午不午休的?」

「嬌嬌,你別太誇張好不好?我們生長在這皇城根兒下,哪裡來的水深火熱?」

「你別跟我耍嘴皮子,一句話,你來不來?」

「就算去,你也得讓我知道去哪兒啊,去幹嗎啊。」

「我在崔彬他們單位門口。」

「你們倆吵架了?不對啊,就算吵,你也不會是輸的那一個啊。」

「童佳倩,我,我,崔彬他,他,他在相親。我過來找他吃飯,想給他個驚喜,結果,一打電話,他說他在相親。」陳嬌嬌結結巴巴說完這句話之後,哇地一聲,哭了個震耳欲聾。

這下,我一顆提拉著的心倒慢慢降了落。崔彬這小子不聲不響地,終於採取行動了。我和他一左一右,為陳嬌嬌保駕護航已有五六年了。五六年的光陰,連奧運會都開了兩屆了,可陳嬌嬌還是那個浮躁的,滑溜的陳嬌嬌。我是無所謂,可人家崔彬等著要一個名分,等得花兒都謝了好幾撥兒了。我童佳倩天性幫理不幫親,所以我不止一次奉勸過崔彬:「你體雖不壯,但好歹身高,你眼雖不大,但好歹眉濃,你人雖不風趣,但好歹實誠,最重要的是,你有文化,有責任心,有鐵飯碗,那你何必在一朵花上弔死呢?好好看看吧,我們的祖國是花園,花園的花朵們個個鮮艷。」

今天他終於開了竅了。

「相親怎麼了?他三十歲了,再不成家生子,精子的質量都要下降了。」我收拾好了錦錦的糧食以及產糧用具,洗了洗手,走出了洗手間。

「喂,那他當我是什麼人啊?這不是給我戴綠帽子嗎?」

「喂,陳嬌嬌小姐,那你又當他是你什麼人啊?男朋友,朋友,還是跟班兒的?」

「這個不重要啦。反正我現在覺得很不爽,很想揍人。」

「那我就更不能去找你啦。唉,我給你出個主意,去找那個開寶馬的壁紙男吧,也許他會主動伸出脖子讓你抹上一刀。」

「滾滾滾,找他我就更堵心了。童佳倩,我真是交友不慎。掛了啊。」

「別別別,跟你說正經的。等我有空兒我幫你探探崔彬的口風,看他是怎麼個意思。要是他相親過後還對你戀戀不捨念念不忘,你也就不用一哭二鬧三上吊了,不過呢,要是他真的見異思遷另結新歡呢,你就更得微笑著送他一程,祝他幸福了,畢竟你也已經霸佔了他那麼多年的大好時光了,得饒人處且饒人。」

我的這篇有理有據,推心置腹的分析,換得了陳嬌嬌的一陣沉思以及一聲「嗯」。她靜悄悄掛了電話,但八成內心卻仍在翻江倒海。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更何況你根本沒讓人家上桌,你一直把人家當作了個端盤子的。

碩元新代理的陶瓷器到貨了,二十幾隻,有瓶子有碗,還有茶具套組,用來參加這一屆的工藝品訂貨會。我圍著它們順時針轉,再逆時針轉,從上看到下,從里看到外,然後對身邊跟我同樣專註的魏國寧豎了豎大拇指:「果然不同凡響。你看,這個色彩多豐富,跟彩虹似的,你再看那個,造型新穎,像個大肚子蟈蟈。」

魏國寧沒心思跟我玩兒比喻,他耷拉著眉毛耷拉著臉:「那怎麼就是賣不出去呢?」

「還是那兩個字:太貴。」我撇撇嘴:「咱們賣的其它貨,好歹還別具『台灣風味』,精緻,健康,環保,質優,可這瓶瓶罐罐,哎,缺乏收藏意義,光養眼,是值不了萬八千的。特蕾西這次算是走了眼了。」

「她這也是友情生意,幫台灣那邊的一個什麼工藝品協會,能賣就賺,不能賣也沒什麼好賠的。」魏國寧跟特蕾西可不是什麼單純的**關係,在床下,他們也會交流工作,交流各自的過去:「而且她還說,這可以促進兩岸文化交流。呵呵,冠冕堂皇吧?」

「真想促進,那還不如辦個免費的展覽會。」

「這你就行外了吧?藝術品這東西,越貴越有人有興趣,真要免費了,那倒無人問津了。再說了,特蕾西是個生意人,你以為她真是什麼文化傳播大使呢?」

「那我只好祈禱咱大陸人民為著兩岸友誼而掏腰包了。」

「怎麼?你就想不出什麼噱頭了嗎?我們銷售部可一直指望你呢,賣不出去,我們銷售人員的提成可從哪兒來啊?大家還等著賺足一筆過個好年呢。」

「每次都是我想噱頭,你們拿錢,乾脆我也調去銷售好了。」

「你以為是個人都能幹銷售?碰釘子碰得頭破血流,一天不知道被掛多少次電話,被告多少次騷擾,被人多少次請出大門,看人多少臉色。」

「停,停,」我打斷魏國寧的銷售血淚史:「我說著玩兒玩兒的,我還是喜歡跟最高尚,最優雅,最具內涵的文字打交道。」怎麼好像人人的工作都狂風暴雨,魏國寧的銷售不好乾,孫小嬈的娛樂圈兒也不好待,只有我,天天風和日麗的。

我回到電腦前,在MSN上找到崔彬,發過去一張笑臉。

崔彬迅速回過來:「聽說你開始上班了,還適應嗎?」

我開門見山:「聽說你開始相親了,還滿意嗎?」

「呵呵,我們所長給介紹的。」

「什麼風格的?」

「一個在讀研究生,長得挺清秀的,話不多。」

「哦?那跟陳嬌嬌完全是不同風格啊。」陳嬌嬌是長得挺明媚的,且話非常多。

崔彬沉默了一陣,大概是敲來敲去也不知道該敲一句什麼來回應我。半天,他才憋過來一個笑臉,沒有一個字。

「你滿不滿意啊?」我又問了一遍。事不關己,我是可以什麼都不顧,只管打破沙鍋問到底的。

「先交往著看看。我爸媽催我催得緊,他們年紀大了,著急看我成家,更著急抱孫子。」崔彬的言外之意是:如今他個人的喜好,已經快要向他爸媽的意願屈服了。換言之,陳嬌嬌的分量在他心中的天平上,已經是越來越不壓秤了。

「那陳嬌嬌怎麼辦?你們倆就這麼散了?」這行字一發過去,我就知錯了。好像人家崔彬好不容易剛從沼澤里拔出一隻腳來,我就跟他說:你就這麼出來了?不在裡面暖和著了?於是我知錯就改,緊接著補上一行:「散了也好,舊的不去,新的不來,而且往往新的都比舊的好。」

「呵呵,」崔彬的苦笑簡直比黃連還苦:「我們倆的事兒你最清楚了,是前進是後退,還是原地踏步,還不都是她說了算?」

「這次不就是你說了算了?」我本來還打上了一句:陳嬌嬌中午跟我哭訴來著,她十分不爽你的擅自行動。可後來,我又給刪了。崔彬最受不了陳嬌嬌的眼淚,只要陳嬌嬌一哭,他唯有言聽計從,百依百順。可是就這樣,人家陳嬌嬌還不滿意呢,有時還說:他也太沒男子氣概了。

「拿定主意,好好過你自己的日子吧。好馬不吃回頭草。」我又鑿了一句過去。

「嗯,謝謝你。」崔彬一貫這麼有禮貌。

我盯著MSN上陳嬌嬌的名字,心說對不住了,我實在不好為了你個人的貪念,而讓一個大好青年白白犧牲。反正你身邊還有大把大把類似的青年前仆後繼,你就放過這奄奄一息的崔大哥吧。

我發話給陳嬌嬌:「崔彬在線呢。」

同樣出自計算機系的陳嬌嬌,大學那會兒作業論文通通由「英雄救美」的英雄們代勞,考試通通低空飛過,畢業後不得不改了行,憑藉自己迷人的微笑和城市氣息濃郁的打扮在各大公司擔任前台。所以在絕大部分的時間裡,陳嬌嬌除了維持自己的形象,以便維持公司的形象之外,她可以面對著電腦大肆做著私事兒。

「在線怎麼了?我這不也在線呢嗎?」陳嬌嬌打字速度堪比說話速度。

「你們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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