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神武光耀,萬里江湖浩渺 第九十三章 無人再與我憑欄

微明宗的山門上,玉冠道人看著下山的慕山雪,看向旁邊的掌教。

「你就任由他走了?」

掌教搖了搖頭,嘆道:

「若道心蒙塵,便是修為如何,又如何呢?」

「你我都小看了人心……」

玉冠道人聲音冰冷,道:「可是他那是在痴人說夢。」

掌教笑了一聲,道:「誰知道呢?我無法阻止他,他臨走的時候,帶走了沖和的一滴指尖心血,我不知道他想要做什麼,也或許知道。」

「痴人說夢,怎得就說不得了嗎?」

慕山雪右手手指上沾了一點純粹如同琉璃的紅,有風吹拂著,他手指微有涼意,天機的意蘊隱隱指引著他,他輕輕道:

「小師弟,等著我。」

遠處穿著道袍的道士飄然而去,背後背著一把劍。

……

春天已經降臨了,哪怕只是早春,北疆足以能夠凍死氂牛的寒意一下就給點破了,金帳裡面的火盆數量減少到了冬天裡的一半,北匈王和楚先生對坐在火盆旁邊飲酒。

北匈王用鐵做的釺子撥動著上好的火炭,好讓火燒的更旺些。

他抬起頭來,看著楚先生,漫不經心道:

「楚先生說,道標的事情已經完成了?」

「是,我們派出了兩批人,其中一個棘手,他們沒有能夠活著回來,另外那個卻已成功了,前幾日已經布置好了對應的天機陣法,有這個在,天上的人就能夠順著靈韻氣機的波動,來到這個天下。」

「楚先生打算怎麼做?」

「這件事情王上已經有了定論不是嗎?就按照我們的打算,在正式進入中原,殺死他們皇帝之前,還要打壓打壓中原人的氣焰,要不然他們就會像是他們的祖宗那樣,我想王上應該不願意用北匈的軍隊去充當這一角色。」

北匈王喝下了金杯里的酒,道:

「西域三十六國,有十一個依附北疆,剩下的也因為秦對於我們的行動而感覺到了不安,但是打算讓他們去攻擊大秦的西域都護府,我不認為他們有這樣的魄力,若是他們能夠做到,也不至於分裂成三十六個部分。」

楚先生微微笑道:

「可若是他們自己願意這樣做呢?」

北匈王心中微微一驚。

楚先生平淡道:

「某能夠以心印心而入他人心底,在他們心底里留下痕迹,略微改變他們的念頭和想法,想要影響如陛下這樣統帥遼闊土地的梟雄,或者達到了宗師境界的武者,幾乎不可能。」

「但是對於西域三十六個小國中的將領,卻是簡單的事情。」

「雖然仍要付出足夠代價。」

他拈著彷彿枯草一樣的蒼白色長發,隱隱自嘲,又道:

「但是西域的存亡只在於夾縫之中,無論是北疆還是大秦勢大,都不利於三十六國發展壯大,他們朝堂中也有許多人想要攻向大秦,為北疆分擔壓力,否則等到秦國吞下了北疆,哪裡還有三十六國在?只是差了一個借口。」

「是以只需影響三人,就能夠推動出磅礴大勢。」

「這便是借勢而為。」

「到時候,當群臣都要在戰功中掠取利益時,就算是西域國的王也再沒有阻止的餘力,只能夠被這一股大勢裹挾著往前。」

北匈王飲酒的動作微微一頓,捫心自問,卻認為自己絕無可能被眼前的人影響了自己的心念,西域那些小國的將領被影響,不過是因為他們心念不夠堅定罷了。

在想到這裡的時候,北匈王心底里有不屑,然後馬上就將這個念頭放下來,似乎這件事情是如同手裡的酒一樣絲毫不值得重視的事情,反而在認真思考著西域強攻大秦邊關城池的可能性。

未曾注意到楚先生更白了一分的長髮和眼底的譏誚。

「先生已經定下時間了嗎?」

楚先生微笑道:

「正在三日之後。」

……

西域的大地上已經下過了第一場春雨,淅淅瀝瀝的雨水沒入了黑色的土地里,讓被北風變得堅硬的土地柔軟下去,地上冒出了草芽,遠遠看過去像是在大地上披了一塊淺綠色的毯子。

在距離西域都護府五十里的地方有秦人們修下的露天坊市。

說是坊市,其實已經算是一座城鎮的模樣,依著有些險峻的地勢修建,以防備馬賊,從中原各個地方運送來的好東西,都在這裡收拾著整理在一起,然後等著西域的商人們過來。

用中原的瓷器,絲綢和茶葉,交換西域的野獸皮毛,以及中原地方很難找到的特殊礦石,對於雙方來說,都是能換得數倍利潤的大好買賣,而掙得銀錢之後的商人們從來都不會吝嗇於幾兩銀子。

所以圍繞著這裡,修建了酒樓,飯館,又圍繞著酒樓和飯館出現了售賣食材和布料的地方,來往的商戶護衛們需要補充修繕兵器,就有了鐵匠鋪子,重重的鐵鎚砸在了燒得通紅的砧板上,砸出熱烈的火星。

因為來往的男人們,也就自然有著西域如同蛇一般腰肢的胡女,也有著中原的柔婉女子,雖然建築上簡單而粗狂,透著黃沙一樣的味道,但是這裡已經是一座有著二三十萬人口的邊城。

城裡大部分都是中原的百姓,都在距離這裡五十里的邊城裡面有家室。

都護府也不願意讓西域的商戶大量湧入關城,對於邊城商貿的出現樂見其成,在這裡駐紮著一隻一千人的大秦軍隊,維持著邊城的穩定,也保護這裡的商戶免遭賊寇游掠之災。

烏驊是邊關都護楊錦仙的屬下,早在中原七國時期就跟在了楊錦仙的身邊,做了這個邊城的統衛,他伸出手靠著火盆,看著這個簡略城池裡面,來來往往的人臉上因為興奮露出的紅暈出神。

中原的年節和西域部族的大祭都在最寒冷的地方過去了。

無論是中原的游商,還是西域承擔著整個部族興旺的商隊,都已經整理好了牲口,中原的商人們把精緻的瓷器,上好的絲綢像是堆馬草一樣堆在車上,西域的獵人們把這一年收成裡面最好的東西塞進口袋裡,牢牢放在了牲口兩側。

馬匹和駱駝將養了兩個月的時間,吃的肥碩而有氣力,足以支撐接下來的漫長跋涉,短的,到這座邊城,更長些的,會從中原直接到西域的深處,或者從西域荒漠最貧苦的部落到大秦的京城,但是無論如何都會路過這一座城。

這座負責周轉兩批商戶的邊城也就復活過來。

早在十天之前,就有大量的秦人驅趕馬車,從邊關趕來。

烏驊收回視線,專註看著火盆,火盆里的炭火燒著,熱烈地舞動著,讓他視線前面的景色有些不自然的扭曲,有兩條道路,從火焰扭曲的方向隱隱蔓延出去,是的,兩條道路。

這是這座邊城出現在這裡最大的理由。

這附近有著狹窄而逼仄的地勢,並不適合築城,前面都是適合騎兵衝鋒的廣闊平原,而越過出現在這裡的平原,將會有兩條隱蔽的道路,可以直接繞過駐紮在前面的西域都護府,以及連綿的山川,如同匕首一樣鑿入中原的內腹。這座表面上主管著交商的邊城,其實是西域都護府的衛城。

用來警戒流竄匪徒的塔樓上面有著一丈寬的巨大火盆,裡面堆滿了晒乾的狼糞和柴火,是警戒馬匪,也是警戒西域的流竄騎兵,一經發現,立即燃起烽火台,無論晝夜,五十里外的西域都護府都會得到消息。

「東家!」

遠遠傳來一聲呼喊,烏驊抬了下眼,看到一個騎士奔過來,穿著皮甲,外面套著一層幾乎油地發亮的衣服,腰間挎著一把彎刀,翻身下馬,快步進了城裡,烏驊皺了下眉頭,吩咐旁邊的親衛下去詢問發生了什麼事情。

旁邊秦兵快步走下去,拉住了那個商隊的護衛,過了一會兒走上塔樓,對烏驊行禮說道:「將軍,不是什麼大事請。」

「先前有一個部族約定了時間,那個護衛是去迎接月部商隊的,可是到了這個時候都沒有來,現在已經快要天黑了,他騎著馬往前奔了十幾里地沒有看到人,心裡有些擔心,勒馬回來去報告給他的東家。」

烏驊點了點頭,這種事情在這座邊城裡面時常都會有發生。

最多只是影響了一兩家商戶,對於整座邊城的運轉不會有真正的阻礙。

可是過去了一會兒之後,又有好幾匹健馬從前面廣闊的平原里奔回來,都是類似的打扮,一匹匹穿著粗氣的馬,鼻子里噴出的白氣在冷空里噴出了很遠,還有馬背上顯然有些驚慌的護衛。

像是好十道白線,從西域直接指向了邊城。

沒有過去多少時間,騷亂像是火焰一樣在這座城裡燒起來。

烏驊猛地站起身來,長久的平和並沒有令他的精神變得疲軟,在所有人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猛地抽出了手中的兵器,左手端起了火盆,朝著塔樓最高的地方快步跑過去。

站在最高處,左手猛地一甩,那一團火焰朝著鐵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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