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海之畔,劍氣滾滾而過滄海。
公良子墨第一次感覺到腳下的鐵甲艦如此不安穩,海上不同於平底,沒有鐵騎衝鋒那樣的手段,可以踏空御風,甚至於踏水而行的武者畢竟不多,所以能夠橫跨海面攻擊的強弩利箭極為重要。
東海鐵甲艦上的每一位士卒拉弓的右臂都比左臂粗大一圈,有將領雙臂過膝,手中強弓能夠越三千步釘穿鐵甲。
但是沒有用。
在那名武者力竭之前,箭矢沒能靠近三丈之內。
能將一個人碾死的機關弩矢靠近之後便會被隨手一拳砸碎。
抬手一劍盪寒秋。
歷史上想要將絕頂的武夫拖入死地,往往都是要耗費上千人性命,硬生生絞殺令其力竭,而若是武夫想要離開,在內氣充盈的情況下,沒有軍陣糾纏住,可以輕易離開。
公良子墨額頭上冷汗直下,想要算出破局的方法,沒有得到結果,看了一眼那鐵甲武將,兩人心中都有了覺悟,微微點頭。
黑甲將領拔出了手中寬劍,身上內氣暴起。
機關弩上弦的聲音讓他的心臟被攥緊。
口中暴吼一聲,欺身上前。
今日便是賭上全部,也要將這個人拖住!
……
蓬萊之外有劍氣不斷生滅,凍結滄海。
這樣大的氣勢,終於還是引起了對坐而酬的兩名老者注意,東方天魁有些醉了,他許久沒有喝過酒,天道至公,天機演算法,最是不能有自身私情,修至宗師境,於天下許多事情都只是旁觀。
許久未曾如這般卸下重擔。
起身看著遠方,腳步略有踉蹌,正在這個時候,紫竹林外突然傳來局急促的腳步聲音,再看時候,一名穿著灰衣的蓬萊島弟子有些灰頭土臉地跑進來,滿臉焦急。
東方鶴軒突然神色一變,猛然起身,道:
「你怎麼回來了?」
「安風在哪裡?!」
那名弟子心中本已經慌亂至極,突然遭遇喝問,不由得呆了一呆,然後才道:「弟子,王師兄他去前面應對東海衛兵馬了。」
東方鶴軒喝問道:「甚麼?他怎麼能去得了?!」
「誰帶他去的?!」
東方家弟子呢喃:
「他,他一個人。」
東方鶴軒勃然色變。
東海衛鐵甲艦千軍臨島。
但是畢竟打算出手的不只是東海衛,列開軍勢兵馬,以大勢強壓,自然是軍方兵家的所長,而暗中潛入,一力橫行則是江湖武者的專長。
已有數十名精銳武者暗自進入了蓬萊島。
為首之人看去只是二十多歲,回頭看了一眼海邊,雖然隔了許多距離,看不到劍氣斬落的場景,但是劍意引動的氣機在三十里外仍舊造成些許震蕩,申屠弘業想到先前追捕驚鯢時候遭遇的那一劍,神色仍禁不住變了變。
強行定了定神,轉頭看著前面身穿月白長衫的師父。
秋飛翼已自背後取出一柄奔雷矛,握在手中。
他是飛靈宗中三位副宗主之一,雖然已經活過了一個甲子,看上去卻最多只有四十歲出頭,此刻氣度沉凝,踏在蓬萊島上,一步一步積蓄氣勢,在他背後之人除去了飛靈宗的高手,還有這些年來招攬下的江湖高手,甚至於有東海衛東海候的人馬。
秋飛翼旁邊沉悶老人穿著布衣,手持了一把極沉重的手戟。
墨色鐵戟上不知曾侵染過多少人的鮮血,一股散不去的血腥味令人心中煩悶欲嘔,這名漢子名為紀嘉勛,是東海衛中罕見能在步戰馬戰上可以與中原悍將相提並論的人物,本就出身於大秦將門世家,弓馬嫻熟,一柄鐵戟能在萬軍叢中來去。
年輕的時候不得志,中年反倒遇到了那五百年來大亂局,拉起來了一支三千人鐵騎,在戰場上得了實打實的軍功,只是之後兒子孫子連續兩代不爭氣,扔了官位,自身也有居功自傲的嫌疑,為人頗有幾分狂性,最後索性致仕在家。
是東海候費盡心思,數次趨身拜訪得來的心腹愛將。
連此人都來了,顯然東海候是真的下了血本。
行走時候,每踏出一步的距離都彷彿拿著鐵尺量過,分毫不差。
秋飛翼與此人雖然相識許久,卻彼此不如何對付,並不去看他,只與自己門派的弟子交談,一路上沒有去內島的建築,而是徑直朝著外島紫竹林過去,有許多武者被中三品的武者帶領匯聚起來。
短短一小會兒就有了五次。
除此之外,更有飛靈宗弟子駕駛小船快艇,不斷往蓬萊島上來。隨著他們往前走去不斷匯合,已經有數百人。
其中有百餘人匯聚在了手持手戟的中年男子身後,清一色腰刀強弓,背後背著一壺二十枚狼牙倒鉤箭矢,沉默不言,是個人都能夠從這些人身上看得出出身於兵家的那種悍卒氣焰。
蓬萊島上現在極為清凈,一路行來,沒能夠看得到什麼人,也正因為清凈,更顯示得出來海外仙島的縹緲,眾人當中,武道有成的都能夠感覺到清晰的天機靈韻,兩股,極為龐大。
秋飛翼抬頭看著那個方向,心中呢喃數聲蓬萊島,手中奔雷矛握得更緊了些許,東海蓬萊為靈地,門中氣韻天成,他自小苦修武功,自知道了蓬萊島之後,沒有一日不想要能在這裡修行。
從開始的羨慕,到之後的嫉妒和憤恨。
本是一路勢若破竹修行到了四品小宗師的境界,可是最後這一道門擋在他面前,已經足足擋了三十年之久,無論他怎麼拚死修行,怎麼惱怒如狂,那一道門並沒有半點打開的跡象。
隱隱約約,甚至一年比起一年更厚重。
今生若無機緣,恐怕到死都推不開哪怕一條縫隙,沒有緣分看到門後面,真正浩蕩萬里的大氣象。
蓬萊靈地養蛟龍殺大蟒是唯一的路數。
紀嘉勛冷漠看了一眼秋飛翼,眼底有譏嘲。
眾人往前行去,越過了跨海石橋之後,紀嘉勛只一抬手,背後眾人當即分散開來,風過紫竹林,落葉蕭蕭,他看到了那兩個身穿青紋白衣的老人,臉上露出一絲微笑,同行之人眼中都有灼熱升起。
一抬手,箭矢如雨而落。
未曾靠近紫竹林的時候,生生被削去了射出的力道,全部墜在地上。
箭矢再起。
一連數次。
箭矢如飛蝗起再如雨落。
紫竹林前密密麻麻倒插了一地的斷箭,殺機激蕩,竹葉紛飛。
最後射出箭矢的時候,那些箭矢是被一股極雄渾霸道的拳勢硬生生搗碎掉,斷裂的箭矢被拳勢籠罩,朝著內力收縮,變成了一團鐵球,重重砸在了地上,箭簇朝外,寒光冰冷。
轉眼間已經有兩名老人並一位抱劍的中年男子自內島而來。
紀嘉勛並不著急著出手,雖然年邁,但是手中握著那一柄沉重的鐵戟仍舊顯得舉重若輕,經歷了七國之亂的武將,對於很多所謂的大場面都看的極淡,老神自在地等著東方家的三位高手靠近。
這三個人顯然都有一身好武功在身,轉眼落在了紫竹林前面,為首老人鬚髮怒張如獅子,一雙拳頭緊緊握住,顯然最後出手將箭矢全部雜碎的就是這位老者,怒視前面,卻說對著身後兩名老人開口,道:
「家主,所有弟子都各司其位,這幫賊人沒有分兵,一上島就直往這裡來了。」
東方天魁並不意外,只是抬手喝了口酒。
秋飛翼淡淡道:
「蓬萊東方家的奇術天下聞名。」
「我等就算是要分兵,也沒有辦法避開你們,不如大大方方來,也算得上說光明磊落。」
「我聽說東方家內島一脈分有兩支,主幹專修奇術,一生不習半點武功,而分支則捨去奇術天賦,修行武道,護衛那些手腳無力,拿不得刀劍殺人的奇術方士。」
「三位恐怕就是分支弟子了罷?武功不錯。」
東方家那雙拳緊握的老者冷笑一聲,道:「老夫東方琮,武功尋常,但是收拾了你們這幫狼子野心的貨色還不成問題,你背後的是奔雷矛?看來果然是飛靈宗弟子,至於這位……拿了鐵戟,看來是兵家中人。」
「不知道兩位誰要先來試試看老夫的武功?」
他來的時候,一眼見到除去跟在了這兩人背後的武者,周圍密密麻麻,手持各類兵刃的精悍武者少說有數百人,東方家以奇術立世,武者不多,便是全拿出來拼了,最多也只是慘勝。
不知會死傷多少弟子門人,東方一脈怕是會幹脆就此一蹶不振。
索性故作挑釁,想要將這件事情壓下來,變成江湖上一對一的比斗。
白髮蒼蒼的紀嘉勛笑一聲,將手戟點在地上,嘲諷道:
「我們這裡這麼多的人,為何要與你單打獨鬥?」
「何況你蓬萊島不過是瓮中之鱉,而我等之後還有後援,東海衛的飛龍巨艦已來了一艘,剩餘還有三十艘,只在百里外停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