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縱橫天下 第一百一十三章 收官

山越坊當中,本就多有不服大秦的六國中人,國破之時,這些人曾擁有的東西盡數都化作泡影,心中多有不忿,積年累月,性情自然逐漸乖戾。

有還沒有入睡的,察覺到了武卒行進時候,甲葉碰撞發出的肅殺輕響,便一邊操著一口不知是哪國的方言,罵罵咧咧,一邊推開窗戶,往外看去,手掌中還抓著了一柄單刀,想來是打算看看誰敢來這裡找自己的晦氣。

可方才推開窗戶,便看到了一隊刑部武卒披堅執銳走過,看到大秦鐵鎧在月色之下反射出的寒光,身軀瞬間僵硬,一手持刀,一手推窗,放下也不是,不放下也不是。

處於所有武卒最中間保護著的那名弩手抬起手中機關弩,指了指探出小半個身子的男子,然後朝著裡面甩了甩機關弩,那男子見狀如蒙大赦,忙不迭點頭,一下就回竄回了屋子裡,裡面傳出一陣騷亂聲音,然後嘶喊一聲低吼。

武卒收回視線,依舊按照步調往前邁進。

這一幕並非只發生在這裡,若是從山越坊的最高處往下面俯瞰,就可以看得到,整個坊市當中,一組組刑部武卒靠近,每一組的攻擊範圍守備範圍逐漸相連。

彷彿棋盤上棋子之『氣』。

此時氣機相連,以其趨勢來看,到最後,將會徹底形成一個完整的圓,任何一人從任何一處突破,都將會遭遇三組以上的圍剿,一旦被拖住,便將陷入徹底的沼澤當中,難以脫逃。

「你懂兵家的軍陣?!」

王安風有些詫異,回首看向無心,後者搖頭,平靜道:

「只是略知一二,最多局限於一地一處,不過是校尉之才,於大勢無補。真正謀略軍陣,講求大勢相連,一動破局,一動入局。」

「我差得還遠。」

王安風俯瞰下方推進準備收尾的武卒,腦海中突兀想到了百里封,神色不由和緩。

這位年少時在學宮中常常相聚的好友,當年一別,已經是數年未見,最後得知他與拓跋月一同前往西域,去了都護府,卻是不知,可曾成了他所說的謀士?!

他二人關係,可曾更親近些?

正思慮間,武卒的包圍,已經再度合攏。

……

「不妙啊,不妙啊!」

「這一次是真的不妙了!」

有著一雙碧眼的青年從門口匆匆奔入,腳步慌亂,幾乎是有跌扑在地的衝動,算是俊俏的面容上滿是慌亂,當下便直接打算奔入裡屋當中,可未曾往前,便有兩隻手掌一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將他攔住。

左側一人身形如松挺立,面上一張白色面具,似笑非笑。右側之人,則是身形肥碩如野豬的胖漢,面上一張黧黑面具,猙獰可怖,彷彿惡鬼,這青年方才一撲之下,展現出了接近中三品的實力來,但是這兩名男子,只是抬手一按,便徑直將他給按住了,動彈不得。

這青年神色著急,剛要開口說些什麼,左手處大漢抬手一震,內氣涌動,瞬間點住他周身十數枚大穴,當下整個人便如同成了一個木偶,不得動彈,更難以言語,只是雙眼之中浮現焦急。

三人前面是一整座屏風阻攔,屏風上面繪製花鳥山月,頗具風雅,隔絕燭光,映照出極溫暖的淡黃色柔光,在屏風後顯然有數人端坐,透過了燈光,在屏風上投落下了數個身影。

其中一人乃是筋骨粗大,魁偉過人的男子,端坐於蒲團之上,身形挺立如山。

屋中人正在飲茶,有極清越悠揚的琴音響起。

一闕奏畢,另有一人放下茶盞,輕輕拍手,笑道:

「先生的琴音果然厲害,在我域外,並無能在樂道上有這般造詣的人兒在,這中原人的樂器,果然還是要中原人自己才能夠彈得出神韻來。」

被稱之為先生的人並未開口,只是平靜調琴。

先前開口之人也未曾著惱,依舊笑眯眯的,一揮袖口,門外那兩名帶著面具的人登時便鬆了手,那青年踉蹌兩步,撲入屋中,直接跪倒在地,雙手支撐地面。

地上是華貴的西域繡毯,因而並不會感覺扎手或者不舒服。

青年將頭死死垂下,不敢抬頭去看,聽得那聲音笑了一聲,輕輕拈起杯蓋碰撞瓷器,慢悠悠道:

「你是見到了什麼事情,怎得這般著急,若是在先生面前丟了我們的面子,方才或許已經要了你的腦袋來給先生賠罪的。」

胡人青年顫了下,面色煞白,連連叩首道:

「屬下知錯,屬下知錯。」

用力頗大,額頭一下一下撞擊在地面上,就算是中間隔著了一層厚實的域外繡毯,仍舊磕出了許多血跡,琴音再起,未曾有絲毫的波動,依舊徐緩悅耳。

開口之人甩了甩手,隨口道:「起來罷,我也沒有要你如何,你便這樣子恭恭敬敬,旁人還以為我要怎麼你呢,叫人誤會了怎麼辦?」

胡人青年身子又是微微一顫,這下卻不敢再說什麼了。

那人復又問道:

「說罷,究竟是看到了什麼?」

青年身子顫了下,一雙碧瑩瑩的眼睛裡浮現出恐懼神色,額頭稍微往下垂了下,沙啞道:「回稟主子,屬下發現,刑,刑部的人殺過來了……」

那位主子的動作微微一頓,詫異道:

「這麼快……」

旋即便又瞭然,笑道:

「是了,原來先前是在給我們做戲看么,看來那位名捕也是個不相信任何人的涼薄性子,竟不曾打探出絲毫的風聲……」

旁邊一直沉默,端坐飲茶的魁偉老者開口道:

「少主……刑部無心,並非常人。」

「這幾日他看似做無用功,但是已經將我等退路盡數斬斷,若是起了退離梁州之意,便會被其調梁州一州精銳圍殺,而若是按兵不動,則會逐漸失去反抗的時機……」

「屬下本以為還有些時間可供騰挪,看來這也是他的計策之一。故意讓我們誤判了他的進度,然後在最後突然暴起出手。」

「此人對於人心把握,已經極盡……」

「與其等他再用出其他手段,不如趁機衝出,擇一處防備薄弱處,殺出城去。」

那位少主一直聽老者說完,點了點頭,似乎頗為贊同,復又悠然問道:

「可若這也是那無心的計策一環,該當如何?」

「譬如說,以為的薄弱處,反倒是死無葬身的危險之處,幾個武卒當中,埋伏的卻是一等一的高手?」

老者神色沉了下去,思慮一二,卻實在尋不到破解之法,只得道:

「無論如何,老夫必將會帶著少主衝出梁州,保少主無恙。」

少主笑道:「我自是相信你的武功,但是此事卻是不急,既然先生說我等可安然無恙,那我便相信先生計謀,你二人也不必著急,且飲茶,聽琴。」

老者心中微沉,挺直身軀,略有加重語氣,道:

「少主,事關重大,危及性命,如何能夠如此兒戲!」

那人卻只是笑道:

「若不危急,如何能夠顯示出先生本領滔天?」

「我倒是也想要看看,這無心既然已經布下了天羅地網,非要置我於死地,先生卻又要怎麼樣,才能撕開這天羅,頓開地網,殺出一條血路?不覺極為有趣么?」

「你二人勿要再多說,且安心飲茶便是。」

最後一句,語氣中已經隱隱有些不快,魁偉老者濃眉緊皺,不再多說,只是抬手喝茶,是上等的香茗,幾乎能夠與黃金同價,他卻一口灌下,喉結上下起伏,喝得爽快,如同牛嚼牡丹。

少主敲了敲木桌,笑眯眯道:

「還請先生撫琴。」

「這一次,某要聽一聽《霸王卸甲》,雖非琴曲,但是音律相通,定然是難不倒先生的。」

琴音微微一頓,旋即再起,已經巍峨豪邁。

堂下三人,一者倉惶不可終日,一者心有擔憂怨氣,一者卻頗洒脫,右手手指搭在膝蓋上,伴隨音律變化,輕輕敲擊。

……

刑部的圍困區域,已經只剩下了最後的一條長街。

數百人已將這一處地方團團圍住,形成了足夠的包圍,接下來的,便是最危險的事情,也是最後的一關,只消慢慢排查入內便可,彷彿北域突厥王鐵圍獵一般,力士弩手互為犄角,斷絕其後路,不斷逼近。

而若是對方暴起發難,自己這邊也能夠有足夠的能力將其狙留下來,但是這最後的一步,恐怕卻是要花上最多的時間,而且傷亡必然難以避免。

王安風也看出了這一點,心中複雜,無心已經抬起手掌,便要揮下,刑部捕頭們時時刻刻看著無心的方向,察覺到他的動作之後,各自有命令傳下。

登時間,甲葉碰撞發出的肅殺鳴響,伴隨著機關弩機括上弦的咔嚓聲,連成了一片,整齊劃一,無形之中,煞氣涌動,刀鋒揚起,長槍在後,槍鋒微抬,彷彿猛虎獠牙。

刑部武者所修武功,同本同源,無形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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