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兩歲春秋須臾過,少年江湖青衫行 第一百三十三章 少年意氣

赤幫的大宅子之前,越承嗣看到自己好不容易抓來的青年被放跑,已是怒不可遏,又聽得了阿平那句話,火氣止不住得往頭頂上沖,當下連連獰笑,道:

「好一個勿怪!」

「好一個出手!」

「看來這是初生牛犢找上我赤幫來出頭了,哈哈哈,好好好,不知道這位小少俠出身何門何派,有如此膽量?!」

氣血上涌,他已是怒極。

阿平抿了抿唇,道:

「無門無派。」

他方才不過是恰好行過,看到了一條彪形大漢,用一個板車把那青年壓在草底下往這邊推,當看到那大漢將其蠻橫拉下來的時候,腦海中本能地想起了三年前的事情。

這和當年之事,何其相似……

也同樣是繩索,板車。

那件事情幾乎改變了他一生的軌跡。

所以他幾乎沒有半點遲疑,直接出手,三年前既是有人救他出了漩渦,而此時他便無法對眼前這件事無動於衷,不過現在那被抓的青年既然已經離開,他自己便已在尋找脫身的機會。

赤幫是寧政城中最大的幫派。這裡又是赤幫的地界,若是與其一直糾纏下去,怕是就拖不得身了。

雖是如此,但是他面上卻未曾表露出絲毫的畏懼。

握劍的手掌,依舊穩定,沒有絲毫的顫抖。

王安風隱遁在遠處的巷道,看著這邊的事態發展。

右手握著那枯枝,隨時準備出手。

越承嗣聞言越怒,心中情緒終於再也按捺不住,手中厚背大環刀一揚,身後早已經有數名幫眾奔出,口中怒喝出聲,以合圍之勢,分斬向阿平脖頸,胸腹,雙足。

剎那之間,少年身周左右都看得到刀光凌厲,轉眼已是危局。

木劍微抬。

低吟聲轉而變得酷烈,數道殘影斜斬,錚然鳴嘯之音不絕於耳,那些襲來的兵器已經全部都被彈開,沒有一柄兵器能夠觸及到阿平身周三尺之內。

其劍式古樸大方。

王安風眸子微亮,已經認出來了這讓他感覺有幾分熟悉的劍法。

墨家劍法·兼愛。

敗而不殺。

這一招劍式,阿平不知已練習過了多少次,已經極盡純熟,將來犯之敵盡數迫開,卻未曾去取他們性命,甚至於不曾殺傷一人,趁勢而進,長劍抬起,劍招又是大變。

不復先前醇厚,反倒是凌厲肅殺,招招致敵要害,轉眼間,殺得對面方寸大亂,下手處卻又極有分寸,不曾用了重手,顯然仍舊是墨家的風格,其年雖少,敵眾雖多,以寡敵眾,卻絲毫不落於下風。

王安風輕咦出聲。

阿平的墨家劍法,尚且不提,既然能夠盡得了墨家三味,顯然和當時同行的傅墨夫子脫不了關係,就是此時少年所用的劍法,在他眼中,也有種莫名的熟悉感覺。

當那藍衫少年清喝出聲,掌中八面木劍猛然直刺的時候,那種感覺便越發強烈,強烈到他幾乎要以為看到了三年前的自己一般。

那是他的劍法。

王安風的面上有詫異之色。

在他的記憶當中,阿平只是在第一次見面,王安風將他救下的那一夜,曾經看到過他的劍法,可是看此時模樣,阿平在這三年之間,竟然是將他劍法中的數招還原了出來,然後想盡了辦法將之補全。

王安風的劍法是贏先生所傳,阿平苦思冥想所補全的部分,若論及精妙程度,自然遠不能和那三招相提並論,而事實上,就連那三招也不過只是得了皮毛。

可是他卻將其餘劍招完全當作這三招的鋪墊,以其餘劍法的蓄勢,將此三劍威勢拔高,作為殺招,雖是取巧,但也已是一套頗為凌厲的劍術,起碼赤幫眾人在這一套半自創的劍術之下,被打得毫無還手之力,連連敗退。

復又一劍,將前面數人迫退,阿平調息一瞬,腳步便要往後撤,準備脫身出來,可在此時,在那大宅當中,突然傳來一道聲音,道:

「怎麼回事?!」

「有誰在我赤幫作亂?」

聲音嬌柔細嫩,竟是個少女模樣。

方才落下,已有數人自裡面往外行出,當先之人果然是位少女,看樣子和阿平差不多年紀,不穿裙裝,不戴首飾,只是穿著一身勁裝,一頭如墨般的長髮編成了辮子垂在身後。

在其左右各有一名男子跟著,一者筋骨粗大,手持重斧,一者身形消瘦,腳步輕盈,尚且沒有出門,就都已經看向了外面手持木劍的藍衫少年,各自有所戒備。

阿平察覺到兩名武者視線,心中微沉。腳步一頓,手中木劍抬起橫在身前。

那少女皺著眉頭,看了一眼面目上滿是傷疤的阿平,又收回目光,看了一眼自己狼狽的屬下,道:

「怎麼回事?」

「我要抓的人呢?!你們放跑了?」

少女的眉頭豎起。

越承嗣捂著發痛的肩膀,咧了下嘴,道:

「小小姐,這……這個。」

「那雜碎確實溜了……可這事情,他不怪我們啊……」

「是這小子,說什麼非要出手,趁著咱們不備,把那人給放了。」

他一邊叫屈,一邊抬手指著阿平。

少女皺著眉頭,看向阿平,道:

「喂,丑漢子,是你壞了本姑娘的好事?」

阿平心中不喜,只覺得這小姑娘雖然生得好看,卻實在是一個嬌蠻的性子,冷哼一聲,道:

「你們既要殺他,我自然要救下他的性命。」

「難不成在這大秦地界,殺人也可不管了?」

少女被他嗆了一口,小臉有些漲紅,道:

「你你你……」

阿平目光自少女身後的兩名男子身上掃過,掌中木劍微抬,道:

「怎麼了?大名鼎鼎的赤幫,準備以多打少,欺負我這一個不過十四歲的小孩子不成?」

「還真是厲害!」

這個時候,那少女終於緩過氣來,抬手攔住因為這句話而激怒的幫眾,看向阿平,冷哼道:

「路見不平?」

「你知不知道那個人是誰?」

阿平皺眉,道:「無論如何,你們殺人便是不對……」

少女清秀的面容上浮現一絲譏誚嘲諷,道:

「即便那個人是個背信棄義,害得鄉親家破人亡的敗類,你也這樣認為?」

「那你還真是一個心胸廣闊的大俠啊!」

阿平微微一怔。

正在此時,自這街道的另一頭,一個粗蠻的漢子驅車而來,那馬車極穩當,停在了眾人身前,駕車的漢子看到這許多人在,每一個人手中都還帶著兵器,臉上不由得浮現出遲疑之色。

可是在這個時候,車廂裡面有聲響出來,車簾推開,出來了一位老嫗,滿面悲苦,那駕車的漢子翻身落在地上,將那老嫗攙住接下來。

少女的面容變得溫和許多,斜著眼睛看一眼阿平,自鼻子里發出一聲不屑的哼聲,加緊了腳步,攙扶住了那老嫗。

老嫗看著她,急急去問,滿面殷切,道:

「大小姐,那人抓到了沒……」

老人面上滿是祈盼,以及一絲恨意。

少女面容溫柔,安慰道:

「那人狡猾,不小心被逃掉了。」

「不過老婆婆你放心,過幾日,我們定會將其抓回來,還您一個公道……」

老人聞言面上先是失望,然後便是感激。

少女攙扶著老人走入了赤幫的大宅。

走的時候,看都沒有看阿平一眼。

少年的身軀已經僵硬。

先前和他交手的大漢揉了揉自己被打得生疼生疼的肩膀,惡狠狠地瞪了阿平一眼,嘿然冷笑道:

「看著了沒?大俠客?」

「那姓崔的仗著自己神風堂的背景,惹下多少破事,又和那些狗官勾結,我們赤幫都看不下眼,好不容易將其抓了回來,嘿,這下倒好,被你全攪黃了!」

「大俠客?還大俠客?我看你他么就一攪屎棍!」

「我呸!」

一口濃痰直接吐在了阿平前面,那大漢轉過身來,罵罵咧咧往裡去走,周圍那些赤幫武者看著小姐已經回去,也都沒有了交手之心,嘴裡不乾不淨在罵著些鄉野俚語,回返了大宅裡面。

剩下了兩人守門,也只是抱刀而立,懶得看那僵在原地,說不出話的少年一眼。

王安風靠在小巷有些冰涼的牆壁上,嘆息一聲,卻並未出去。

他大約知道阿平此時的感覺。

這一幕他在先前並沒有曾經歷過,可感覺上卻又極為熟悉。

每一個行走江湖的人,都必然要經歷過這樣的一幕,人心鬼魅,遠甚於刀劍鋒銳,被欺騙,被利用,然後成長……這是每一個合格的江湖人都必須要上的一課,只能夠由自己去克服。

也算是某種意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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