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兩歲春秋須臾過,少年江湖青衫行 第一百三十二章 故人重逢

老周大約是明白了王安風的意思。

能夠被談語柔委以重任,在西定州之外的城池中擔任密探,他自然不能是蠢貨,在仔細思考,並且否決了尋兩個清秀可人的小相公這個念頭之後,王安風得以一夜安眠。

第二日醒來,房間外已經有夥計在候著。

王安風洗漱之後,並未在客棧內用餐,想及昨夜出現在自己屋內的兩名嬌媚女子,他到現在都感覺渾身上下有些不舒服,也沒有去見老周,只是和兩名夥計說了一下,從後門溜了出去。

此時正是辰時,路上行人已經不少,看得到準備早點的攤販,王安風隨意找了一處桌子坐下,先是看了看其他人的選擇,才極為慎重地要了一份燒餅,一份小米粥。

就如汪興慶所說,這裡的燒餅確實值得一嘗。

外皮酥脆,一口下去,在嘴中裂開成好幾部分,油香四溢,而裡面的部分卻是極柔軟,味道紮實而樸素,兩種不同的口感和味道相互糾纏,妙不可言,旁邊店家上菜時,還另送上了一小疊切的細碎的鹹菜絲,笑著招呼兩聲,才退了下去。

因為是冬日,入口多少有些冰冷,卻因加了香醋而極爽口,將燒餅外殼的那些許油膩抵消,王安風不覺便有些停不下嘴來,直到將加了南瓜煮成的小米粥吃了個乾淨,才止住動作,把碗放在桌上,呼出一口白氣來。

只覺得這餐點雖極簡單,卻足以令人心滿意足。

「承惠,十三枚大通寶。」

店家是個年有四十餘歲的漢子,有了些許白髮,臉上常含笑容,桌上放著個木桶,用來收銅鈔,王安風自懷中摸出了十三枚暗器,擺在桌上,在店家的招呼聲中起身離開,走在城中道路上,只覺得通體舒泰了許多。

青陽商隊還要在這城中盤亘足足數個時辰之久,此刻算算時間,應該才剛剛到了東市上,準備和官員報備,安排貨物鋪面。

而他自前些日子看到宏暉最後一劍之後,自身武學便陷入一種疲憊的狀態,依舊如往日那般修持已經作用不到,甚至於有不進反退,自囚一地的可能。

因而王安風並沒有像是過去那樣,直接回到客棧當中,打坐吐納,修行內功,而是漫無目的地在這城中行走。

其手中仍舊還拿著那自天劍山下折斷的枯枝,頗為洒脫隨意的模樣,和因為年節將近而處處繁忙的縣城景觀有些格格不入,引來眾人古怪注視。

那一劍,還是沒能夠徹底放下……

王安風心中嘆息,手中枯枝隨意點在虛空,落在路面。

沒有發出任何的動靜。

可少林寺中,青衫文士的神色卻不復原本隨意,看著王安風那枯枝點在地面上,復又抬起,周而復始,竟似永不停歇一般,神色稍有徐緩,微不可察點了點頭。

不算是太蠢……

不遠處吳長青放下手中醫書,看了看贏先生,想了想,還是含笑開口道:

「先生……」

青衫文士抬眸去看,聲音平淡,道:

「何事?」

老人撫須,未曾直抒胸臆,只是笑呵呵地道:「運其意於劍,得意而忘形,依老夫所觀,小風的劍術,已算得上是登堂入室了罷?放在整個大秦年輕一輩裡面,也算得上屈指可數……」

文士看著空中幻像中緩步向前的少年,冷笑道:

「登堂入室?」

「登的誰得堂?又是入得誰人的室?」

「劍意劍招劍法,都是拾取前人牙慧,毫無一絲半點是自己的東西,這種劍術,如何能稱得上是登堂入室,充其量,不過是能夠殺人的伎倆,遠不足以稱之為術,更遑論於道。」

聲音微頓,似乎略有些微平緩,勉強道:

「也只有前日在那山上古亭上,刺出的一劍還算是有些看頭……」

吳長青笑著頷首。

他明白贏先生的意思。

山上古亭那一劍刺出,是王安風枯立數日,將直視宏暉劍意的感悟與自身劍術應合,加上那古亭之上,天地一片廣闊,隱隱有浩渺劍氣潛藏於下,天時地利人和,三者合一,才能夠刺出。

妙到毫巔。

雖外在不顯,卻盡得了劍意三味,當時攔在那鐵劍面前的,就算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堅鋼頑鐵,也會被那輕描淡寫的一劍刺穿,其威力堪稱王安風此前刺出最強的一劍。

就算是現在,就算是在少林寺中重現了當時的情景,他也就未必就能夠再刺出一劍。

武者又不是墨家機關人,與人交手,刺出的每一劍都不盡相同,歷史上那些精彩絕倫的劍法,就如同垂名千古的詩句一般,不過是興之所至,妙手偶得,要想要重現出來,幾乎難於登天。

也因此,那些頂尖的劍客才會惺惺相惜。

因為他們知道,唯獨彼此,才能夠令自己的劍術攀升至更高的境界。

青衫文士看著遠空風景,神色冷淡,悵然若失。

吳長青撫須輕笑,自心中卡著時間,覺得贏先生腦中思緒應該也差不多結束了,才恰到好處地開口道:

「那……先生不為他找一個劍道上的對手,幫著小風找到自己的道嗎?」

贏先生皺著眉頭看了老者一眼,他自己也在想這件事情,而吳長青說話又是頗為客氣,是以並未多加思索,也未曾著惱,只是隨意道:

「他已踏上中三品,精神氣血解那些東西,也該教了。」

「至於劍道……本座的殺劍並非最適合那小子的,他得了一身雷霆罡氣,內功功體又是禪門正宗,光明正大,若是不修武當山紫霄宮的那一門劍術,實在太過於可惜。」

武當山,紫霄宮……

思及那響徹天地的雷光,以及毫不遜色於雷霆天威的劍芒,老人面上神色略有肅斂,定定頓了片刻,方才撫須嘆息道:

「武當啊……」

……

外界。

王安風漫無目的地在街道上走著,漸入繁華之處,往來的人中,衣著樸素的尋常百姓身影變少,而多的是穿綾羅綢緞,乘車駕馬的富貴人家,其中亦有身著勁裝的習武之人。

前方遠處,看得到一座高樓,門口各自站著四位秀麗女子。

王安風腳步微頓。

其中最左側站著的那一位女子面容嬌柔,眼含秋水,他可是眼熟地很,正是昨夜裡被他推出門去的那兩名女子之一,此時看她就算是招呼熟客,眉目間也隱隱有鬱郁之色,王安風心中難免就有些尷尬。

樓前一名頗為俊秀的青年與其談笑數聲,右手環在了那女子腰間。

兩人隨即便要往青樓中走,王安風面無表情,腳步一轉,直接朝著一側巷道處走去,避開視線。

郝絲雨抱著青年手臂,正將其往裡面引的時候,視線餘光瞥到一抹有些熟悉的身影,腳步微微一頓,那青年察覺異樣,抬手拈起一縷黑髮輕嗅,笑道:

「怎麼了?郝姑娘……」

郝絲雨隱蔽收回視線,面容之上笑意依舊,撒嬌不依道:

「沒什麼……只是許公子您許久沒有過來,奴家可是在外面等了許久呢,今日公子若不能給個交代,奴家可不依呢……」

青年聞言微怔,隨即大笑,道:

「哈哈哈,好,是許某的差錯,今日進去了,先自罰三杯,自罰三杯,哈哈哈……」

女子笑意柔媚,心中松下心來,也並未多想。

她自己只是個尋常青樓女子,仗著美色維生,其餘許多事情,她可管不著,也不想要去管。

只是想及那少年剛剛走的方向,正是這城中赤幫下轄最大的銷金窟,不知道那少年是去賭錢,還是有其他事情要做。

最好是賭錢。

最好輸得乾乾淨淨!

女子心中恨得咬牙。

王安風自是不曾知道那女子心中所想,他只顧避開後者,並未去管自己到底是在往哪裡走,只是往前去走。

所行巷道頗為狹窄清幽,陰影處,竟然還能看到前些天留下來的積雪,可見其陰冷,那積雪被堆在了一起,上面嵌著幾枚黑黝黝的炭塊當作眼睛,還插了兩根枯枝。

只是可惜過去了幾日時間,這雪人髒兮兮的,已經不能看。

王安風大步往前走,只打算早些從這裡走出去,此地稍偏僻,又是大早上的,幾乎看不到什麼人影,只是在他快要走出這巷道的時候,卻看到了兩個神態萎靡不振的男子。

冬日天寒,這兩個男子並非武者,竟然只穿著單薄裡衣,靠在牆壁上,滿面狼狽,看上去像是個家境貧寒,食不果腹的貧苦百姓,可是看其衣著,卻分明是上好的料子,只是現在沾染了泥土,顯得有幾分狼狽異常。

王安風眸子自這兩個滿臉挫敗不甘,以及害怕畏懼的男子臉上掃過,心中略微有些好奇,不知道他們究竟經歷了什麼事情,會變得如此失魂落魄。

心中思緒紛飛不停,腳步卻並未停下,一直往前行去,直到看到不遠處灑滿陽光的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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