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兩歲春秋須臾過,少年江湖青衫行 第六章 離開

熟悉的感覺之後,王安風眼前的視野已經自村中小屋變成了孤峰絕頂之上,風聲颯颯,身著青衣的文士抱著個飛龍纏風鏤空紋路的銅暖爐,坐在椅子上,懶散翻動手中書卷。

其他三位師父則不在這裡。

王安風踏步向前,行了一禮,道:

「先生。」

文士看他一眼,點了點頭,懶散道:

「今日又到了時辰。」

「你自己去罷。」

王安風微微頷首,道了一句是,便自旁邊一步輕踏,內力勾勒左右虛空,未曾顯露什麼異狀,整個人已騰空而起,只一瞬便已經橫掠出十數丈虛空,衣袂翻飛,左手負在背後,右手自腰間拂過,一道銀光閃出。

恰在此時,身形依然下墜,右腳輕輕點在了這射出暗器之上,內力溝通其中,復又迴轉,和自身內力相撞,身形已再度騰空而起,朝前急掠,如此連續施為,轉眼之間,已經躍出了數千米之遙。

此時月上中天,銀光皎潔灑落在這山川之間,一道身影翩然而過。其雖不能如中三品武者騰空而行,可如此手段,速度竟也是絲毫不慢。

文士放下手中書卷,看著王安風以銀針飛渡,微微頷首,極吝嗇地道:

「還算是可以……」

遠空突然傳來了聒噪之音,贏先生面色一寒,冷哼一聲,收回了目光,只當自己沉浸在書中內容,幾乎是在他收回目光的瞬間,自那天穹之上,突然升起了烈烈狂風,自九天之上,極旋而墜。

「呦吼吼吼……哈哈哈哈,爽快!爽快!」

不羈的大笑聲音響起,一道身形在這罡風當中肆意升騰變換位置,突然急墜而下,便要在狠狠砸在這孤峰青石之上時候,卻陡然歸於靜止,極速驟停,巨大的反差感令人心中幾欲作嘔,那人卻顯得自然而然。

甩了甩亂糟糟的頭髮,鴻落羽哈哈大笑道:

「爽快!真是爽快!」

贏先生瞥他一眼,冷哼一聲,語氣神態,滿是不屑。

鴻落羽亦毫不在意,左右環顧了下,道:

「姓贏的,小瘋子呢?哈哈哈,我今日里發現一處極好玩的地方。」

「今日恰好,華山之巔有大好雲彩,若是自其上踏雲直下,騰空試劍,真真賊他娘的爽快!」

文士懶得搭理他,繼續看書,只是遭不住後者那張嘴不住在叫,終究還是合上書卷,冷冷道:

「今日月中。」

鴻落羽微微一怔,隨即頗為懊惱道:

「這個日子啊……」

「那便沒辦法了,算了,我去找老藥罐兒討些吃食去罷……」

「走咯!」

……

大秦·北。

科勒爾大草原。

冬日落雪。

蒼茫無限的草原覆蓋了厚重的白雪,明月在上,白雪反射月光,照地四下里一片明亮,這樣的冬天裡,各種動物都蟄伏了自己的行跡,唯獨狼群不會受到絲毫的影響,依舊如同匕首彎刀一樣,搖曳在明月之下的蒼茫雪原。

它們的視線落在牧民們的棚攔里,落在那些牛羊上。

一處部落當中。

在塔上看著遠方的牧民突然開口大叫道:

「回來了!回來了!」

聲音在部落裡頭回蕩著,一個個帳篷裡頭,呼啦啦出來了一圈兒人,每一個人眼睛都在發著光,似乎那這呼喚的名字有什麼特殊的意義一般,在高處的牧民看得更遠。

自遠處而來,蒼茫的雪原上似乎騰起來了陣陣雪霧,在月光之下彌散。

隨即就有清脆的鈴鐺聲音破霧而來。

在這雪霧當中,一隊十來騎奔騰而過。

這馬隊上坐著精壯威武的年輕漢子們,面龐剛正而從容,如同鍛好的古銅,腰間跨著彎刀,胯下騎著白馬,這白馬鬃毛編成了辮子,垂在一側,掛著一個銅鈴鐺。

鈴鐺下面還掛著個鮮紅的綢布,伴隨著清脆的銅鈴以及駿馬的起伏而不斷舞動,紅艷地如同火焰一樣,馬隊如風一般從雪原上掠過,奔入了部落當中,一具具狼屍被扔在了凍土地上頭,獠牙微露,引動了一陣陣的歡呼。

長嘶聲中,這些騎士們自部落里轉了一圈,復又揚臂勒馬,立在了兩旁。

牧民們的歡呼聲也按捺下來,一個個看向外面的蒼茫夜色當中,神情之上,似有激動,似有期待。

穿金裂石的鷹隼長唳聲音突然響起。

一團火光在雪夜中騰躍而起,隨即便朝著這邊疾奔而來,眨眼間便已經靠近了過來,火焰也能看得到真容,那是一匹赤紅色的駿馬,長嘶聲中,奔入了部落裡頭。

駿馬上坐著個高大的年輕男子,面目硬朗,揚臂一扔,一隻長有三四米的銀狼便被扔在了地上,已經氣絕,仍然有著兇殘的氣息彌散,令周圍人的呼吸聲都微微一滯。

遠處有凄涼悲傷的狼嚎聲音,逐漸遠去。

顯然這騎乘赤色駿馬的年輕人,是為了其他的部落武者斷後,等到所有人都進來了,方才在狼群的包圍之下,衝殺出來。

天空之中,飛鷹振翅而落。

那年輕人翻身落在地上,腰間掛了個白玉牌子,以及一柄套著羊皮刀鞘的彎刀,身子魁偉,笑著和周圍的牧民們打招呼,倒是頗為和善的模樣。

旁邊一位面頰微紅,如同蘋果般的小姑娘低聲道:

「殺了狼王嗎……好厲害……」

旁邊有人嬉笑回答:

「那當然,契苾何力可是長生天的雄鷹,草原上最勇猛的武士。」

「區區一隻白狼而已。」

「是啊,聽說……族長一直想要讓契苾何力大人留在咱們部落里,為他效力呢。」

「可雄鷹怎麼可能那麼容易臣服呢?」

……

契苾何力將這白狼送給了這裡的族長,吃過了肉食,然後不顧後者多番示意,願意將小女兒嫁給自己,轉而回到了自己的屋子裡。

那隻飛鷹就在帳篷之外盤旋。

契苾何力跪在地上,神色虔誠,以家鄉的語言做過了禱告之後,將腰間的玉牌放在了身前,尊敬地叩首,流光閃過,抬起頭來的時候,眼前已經不是草原上的帳篷,而是一座高聳的山峰。

戴著暗金色面具的男子負手站在前面。

草原上孤傲的雄鷹,尊敬地俯下了身子,道:

「屬下,見過堂主。」

……

一隻粗大的手掌重重拍在了桌子上,本就不大穩當的桌子晃了晃,抖落了些灰塵,身材高大的男子粗聲叫道:

「不行,那個外鄉人必須走!」

鬚髮灰白的村長抿了抿唇,道:

「可是他畢竟教會了孩子們學字,咱們雖然是泥地裡頭刨食的,可也不能恩將仇報……這,這種事情……」

這周圍坐著有十來個人,都是村子裡說話挺有分量的人。

其中一名穿著文士衣衫的中年人拈了下鬍鬚,搖頭道:

「老哥這句話可就錯啦。」

「這人跟咱們沒什麼關係,憑什麼便來教孩子們認字?這誰知道他肚子有沒有什麼壞水,再說了,要想認字,我也可以教的。」

「還是說老哥哥看不上兄弟我的學問?」

「我當年也是曾在城裡學堂蒙過學,考過試的。」

「豈會比那人差?」

村長囁嚅了下嘴唇,心道你一人便收那許多銀錢,自然不會去找你學字。

便在此時,那村中神婆介面,絮絮叨叨地道:

「是啊,村長,我早說了你不能讓這外鄉人進來,現在可好?」

「今天裡面的雪,還有被撞碎了的牆,都是神仙的警告。」

「必須要準備好豬頭五牲,那村子也要改成供奉神仙的地方才能夠讓仙人消去了怒氣……」

「婆婆在胡扯些什麼,這地分明就應該歸俺家哥哥……」

「你哥哥不在幾年前便得了瘟死了?」

「所以就應該歸俺了……」

門外一個十三四歲的小男孩聽得裡面大人們在各自以各自的理由,將那位說話很溫和的先生貶低地一文不值,先生還在,便已開始爭奪先生的東西,牙齒不由咬緊了下唇,十指摳在木門上。

燭火將那許多人的影子投射在了紙窗上。

火苗兒晃動,這些人影也跟著晃動,不成人形,如同是故事裡頭張牙舞爪的妖魔鬼怪一樣。

這孩子暗暗咬了咬牙,準備去連夜跑出去告訴先生,才走兩步,便撞到了一個肥大肚皮上,措手不及,啊呀一聲,朝後跌倒,撞開了木門,跌坐在了房間裡頭,倒抽口氣,揉著自己的頭。

突然察覺到了這屋中氣氛詭異,動作一僵,緩緩放下手來,扭頭去看,那燭火晃動之下,一張張熟悉的面龐安靜地看著自己,不知是否是角度和燭光的問題,他只覺得其神色詭異,如同妖魔,面色不由一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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