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滄海龍蛇舞 第0878章 重見天日

三座百丈高的石山,相對犄角而立,山坡上的房舍,以及山坡下的三條大道,便是辟水鎮的全貌。

向北的山坡上,山道旁,有家酒肆。

所謂的酒肆,只有兩間石屋,半間棚子,四周雜草叢生,似乎疏於打理而顯得頗為的簡陋。便是掌柜的,一個滿臉皺紋的老漢,也是抄著袖子坐在門檻上,無精打採的樣子。若非草叢裡的一堆酒罈子,只怕沒人知曉這是一家賣酒的鋪子。

而酒肆雖然簡陋寒酸,卻有客人上門。

門前的石桌旁,坐著三位男子。其中的兩位抱著罈子在猛灌,很是酣暢淋漓;另外一位則是欣賞著遠山的日落,搖頭自語:「美景這邊獨好,卻沉醉於山野鄉村的俗酒濁湯之中,境界何在……」

此人喜歡借景抒懷,彰顯境界不凡,而他無意的話語,卻觸動了老掌柜的心事。

「唉,山野鄉村,也並非沒有好酒!」

只見掌柜的沖著客人陪個笑臉,輕聲嘆道:「小老兒找回鋪子,也不過半年之久,故而酒水的味道,也遠遠不抵從前,還望三位高人海涵一二!」

「哎呦,照你說來,若是給你百年歲月,便能釀出仙家瓊漿?」

「不能……」

「呵呵,姬兄,阿年,瞧瞧這凡夫俗子,粗鄙不堪,所釀的酒水又如何下口,偏偏兩位如飲甘怡……」

這位客人,便是歸元,他在教訓掌柜之餘,不忘取笑兩位同伴。而兩位同伴也不是別人,正是阿年,以及途中偶遇的姬散人。三人結伴同行,到了辟水鎮,姬散人見到酒肆便不願走了,阿年也撫掌贊同,他只得相陪,卻自恃清高而滴酒不沾。

阿年將半罈子酒「咚」的放在腳邊的草地上,擦拭著嘴角笑道:「哈哈,飲酒而已,無非痛快,哪裡管得什麼瓊漿與濁湯,姬前輩,你說是吧?」

他見姬散人與他對坐同飲,不拘小節,也沒有長輩的派頭,自覺投緣之外,更添幾分親近。

而姬散人只顧著抱著酒罈子「汩汩」猛灌,即使酒水打濕了亂髮與衣襟也渾然不顧。轉瞬之間,十斤酒下肚。他這才扔了空酒罈子,長長吐了口酒氣,然後默默眺望著遠山的落日,竟是兩眼迷離而神色幽幽。

酒水的味道,也著實一般,而能夠再次坐在山野小鎮的酒肆中飲酒,卻有種恍如隔世的錯覺。

五六年了,終於重見天日……

「姬兄,此情此景,把酒暢飲,是否有所感悟,且來段妙語分享一二?」

姬散人尚自出神,忽被打斷,禁不住微微皺眉,隨聲道:「整日里感天悲地,俗也不俗、累也不累啊……」

歸元的臉色一僵。

姬散人回過頭來,竟咧嘴笑道:「嘿,我乃粗人,比不上歸元老弟的境界超然哦!」

歸元連忙搖頭道:「哎呀,兄長過謙……」

姬散人卻無意多說,轉而問道:「掌柜的,你說找回鋪子?誰人奪你的營生,這酒肆也不值錢啊?」

「唉!」

掌柜的欠欠身子,又坐下來,倚著門框,嘆息道:「五年前的一日,也不知為何,一群修仙的高人突然搶了酒鋪子,在此冒充小老兒賣酒,而修仙者又怎能懂得釀酒、賣酒的營生呢,不僅於此,路口的客棧,鐵匠鋪子,同樣被搶了,直至半年多前,辟水鎮這才恢複原樣。奈何小老兒的身子骨,大不如前,無心釀酒,苟活而已……」

小小的辟水鎮,竟然還有這麼一段變故?

姬散人很是意外,忖思不語。

有人不屑道:「一個凡俗的老朽,又怎懂得許多……」

「哦?」

姬散人循聲看去,只見歸元伸手撫摸著稀疏的鬍鬚,壓低著嗓門,高深莫測道:「姬兄有所不知啊,五、六年前,盧洲出了一個惡人,燒殺劫掠,無惡不作。於是玉神殿以及各家的高手,便在各地設下關卡,只為將他繩之於法,卻遲遲不見那人現身,恰逢鬼族與妖族作亂,玉神殿自顧不暇而唯有作罷……」

「鬼族與妖族作亂?」

「呵呵,我兄弟還指望著多加指教,姬兄卻如此孤陋寡聞……」

「嘿,既然結伴同行,當相互關照!」

「那是當然!而天色已晚,找個地方歇息如何?」

「便如老弟所言!」

歸元說走便走,帶著阿年揚長而去。

而姬散人則是摸出一塊金錠送到掌柜的面前,示意不必推辭。他是見對方年老體衰,過活不易,心生惻隱,有意幫扶一二。

誰料掌柜的不領情,抓過金錠看也不看,一把扔在地上,嫌棄道:「小老兒要的是延年益壽的靈石,祛病強身的丹藥,而高人卻拿金子糊弄我,哼!」

姬散人落個沒趣,只得摸出幾塊靈石丟下,卻揮甩袖子,順便將鋪子里的十幾罈子藏酒席捲一空,這才轉身奔著歸元與阿年追去。

而掌柜的得到靈石之後,猶在抱怨不休:「哼,小老兒才不怕高人,大不了一死,來世投胎成為仙者,專門對付搶奪酒鋪的賊徒……」

……

小山頂上,坐著三人。

夜色降臨,明月高升,山風涼爽,倒也令人心曠神怡。

歸元打出禁制封住四周,自得笑道:「呵呵,此地風清月明,不僅遠勝客棧的雜亂,而且坐擁天地美景呢!」

阿年連連點頭,附和道:「嗯,省了靈石,至少省了十幾塊靈石……」

歸元的興緻不減,又道:「姬兄,此情此景,何不切磋道法,探討境界……」

此處位於辟水鎮正北的百里之外,乃是一個叢林環繞的百丈石山。山頂有著數丈方圓,四方空曠,又逢明月當空,恰是夜色無邊。卻正如阿年所說,關鍵是省了靈石。住個客棧,竟要十幾塊靈石,三人不好湊數,也沒誰願意吃虧,最終只能住在荒郊野外。

而姬散人坐在一旁,抱著個酒罈子默默獨飲,似乎是不勝酒力,竟慢慢躺了下去,沖著歸元擺手道:「此番強行出關,境界欠佳,容我歇息一宿,改日再陪老弟敘話不遲!」

言罷,他閉上雙眼而儼如一個酣睡的模樣。

「無妨、無妨,姬兄歇息便是!」

歸元依舊是大度而又善解人意,卻悄聲示意道:「阿年兄弟,瞧見沒有,境界不可或缺,否則便如姬兄這般。而你我也當勤勉,且調息吐納一番……」

夜色漸深,萬籟俱寂。

歸元與阿年,坐在原地安心吐納修鍊。兩人的性情與修為各異,而對於仙道的執著並無不同。

此時,看似酣睡的某人,卻慢慢睜開雙眼,而他依然躺在地上,默默看著那天上的明月,默默想著心事。

他之所以化名姬散人,並易容改貌,隱去了修為,因為他便是名動四方的惡人,那個大鬧龍舞谷的無咎。

沒錯,姬散人,正是無咎。

他當初逃出龍舞谷後,被夫道子等人追得無路可逃,最終為了活命,只得遁入大海。

那個夫道子,極難對付。

於是無咎虛晃一槍,使出陰木符的障眼法,換來喘息之機,旋即遁入萬丈海底,卻並未就地躲藏,而是施展水行術遠遁。而海底深處的天地禁制頗為強大,從中穿行不易,所幸他藉助星月銀甲護體,堪堪躲過了夫道子等人的搜尋,隨後不惜餘力奔著一個方向逃去。筋疲力盡之時,終於逃到了數萬里的一個荒島之上。而辨別了方向之後,察覺並未遠離兇險。他稍事歇息,再次遁入大海。當無力為繼,他只能攥著五色石而苦苦咬牙強撐。

如此這般,著實艱難。而四、五個月之後,再次遇見一座海中的荒島。

他已無力往前,便一頭扎向荒島的地下深處,接著又施展他最為擅長的一招,便是挖個坑將自己埋起來。並趁機療傷,將養體力。又過幾個月,不見有人追來。

彼時,無咎的傷勢已然痊癒,而修為境界,卻在地仙二層與三層之間徘徊。迫不得已,他拿出剩下的所有五色石,瘋狂的吸納修鍊,終於將起伏不定的境界穩固在地仙的三層。卻為此耗去了一年的辛苦,以及最後一塊五色石。

既然傷勢痊癒,修為無礙,是否便該前往盧洲,去尋找韋春花與廣山等人?

而夫道子、龍鵲等五位祭司,並非尋常之輩。其背後的玉神殿,更是強大莫測。而對方既然知道了他無咎的來歷,又怎會善罷甘休。倘若心存僥倖,他必將為之付出慘痛的代價而悔恨終身。

無咎權衡再三,最終打消了莽撞的念頭。他繼續躲在荒島的地下,權當來一次閉關修鍊。

而五色石早已沒了,憑藉僅有的靈石,已不足以用來修鍊。他便揣摩《古劍訣》、《天窮訣》、《神武決》、《玄鬼經》、《萬聖訣》、《化妖術》,以及符籙、陣法,等等功法心訣,漸漸的沉浸其中而神我兩忘。倦了,便飲口酒歇息一二,然後繼續參悟諸般玄妙……

不知多久,無咎再次從靜坐中醒來。突然發覺,記性不好的他,又一次忘了具體的年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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