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643章 許所長

三岔河鄉派出所內。

許所長坐在辦公桌後眉頭緊皺,端著茶水心不在焉的喝著,直到喝嘴裡一嘴的茶葉,這才醒過神來——茶葉不是什麼好茶葉,泡的又太過狠了點,喝到嘴裡的那種滋味,確實不怎麼好。

許所長大名許昌盛,家裡長輩要說的話,都不是普通人物。從小到大不敢說錦衣玉食,但是這麼差勁的茶葉,確實是到了三岔河鄉才開始喝的。

若是往日喝到嘴裡茶葉,他肯定是趕緊吐出去的,但是這會兒,他忍不住就在嘴裡慢慢嚼了起來,彷彿那又被泡的只剩下微微的苦澀滋味的茶葉,能讓他更清醒一點一樣。

能到三岔河鄉派出所當所長,說起來有點陰差陽錯。許昌盛雖然從小沒吃過什麼苦,但是在同齡人中,卻還算是比較踏實的一批人之一。

實際上像他這樣的家庭環境,出什麼人都不奇怪:有叛逆點的,玩世不恭到三十多還不正二八經找個事兒做的;有從小就知道利用家裡條件,找個門路掙錢的;也有胡作非為的……

總之他這樣的,其實還算難得——就算三岔河鄉的治安環境很好,但是這裡畢竟是貧困縣裡的貧困鄉,能到這地方來,已經說明了他自己的態度。真是那種驕縱慣了的孩子,以他的家庭背景,這種偏僻地方根本就不會來。

而且來這裡也並非他所願,他原本是想著自己到條件差點的基層,踏踏實實鍛煉幾年的。但是沒想到他這個態度,雖然得到了家裡大多數人的支持,可唯獨老媽反對的很——天底下當媽的基本都一樣,除了極少數鐵石心腸的,沒幾個捨得自家孩子吃苦。

好說歹說做通了老媽的工作,等他來到三岔河鄉的時候,才逐漸發覺,這好像和自己的初衷,有點背道而馳了。

他是想著鍛煉自己的,而且在準備下基層之前,也做了不少工作,知道基層的工作難做。但是沒想到自己最終來的地方,是一個治安好的近乎夜不閉戶的地方。

這還不是最關鍵的,最關鍵的是,他來到這裡,稍微有點明白的人都會覺得,他是來『摘桃子』的——別以為派出所就得辦大案要案才是積累履歷,有句話叫善戰者無赫赫之功,如果一個派出所的所長,能讓自己轄區連續數月甚至數年無刑事案件,那比破獲幾個大案要案功勞更大。

初來之時他不是沒想過換個地方,可是已經到了這裡,而且他自己也明白,真要讓他去一個亂糟糟的地方,別說自己老媽,就算是那些支持自己『歷練』的長輩們,也不會答應。

既然如此,他也就留了下來,而且還算兢兢業業。雖然沒什麼案子,但是平時鄉里防火防盜,宣傳法律知識,處理鄉里的瑣事,處理同事之間、上下級之間的關係等等,這些他也都需要學習。畢竟對於一個城市長大,從來沒有實際獨立掌權工作經驗的人來說,當個小所長,也是一種學習歷練。

雖然鄉里人對他這個新所長有點隔閡,但是他自己都可以理解——就算是上學期間,學校里那些比較高調的家庭條件好的學生,和一些家庭條件比較差的學生,還會有些隔閡呢!

本以為馬上就要過年,這一年就要平靜的過去了,沒想到在最後幾天,鄉里就出了這麼個案子。

許昌盛當時接到這個案子的時候,心裡還是有些小雀躍的——畢竟就是個年輕人,哪怕明知道這種心思不該有,可是他真的是有點忍不住。

總算出了一件,可以讓我這個所長,在鄉里樹立威望的事情了。

許昌盛最開始就是這麼想的。

然後他就發現,事情似乎和自己想的有些不對。

首先在汽車站門口,他這個所長的『權威』,好像就不怎麼管用。那些平時看起來老實忠厚的鄉里人,似乎不是他們表現的那樣容易打交道——不得不說,那個當著所長面說去廁所看看嫌犯在不在,結果卻是趁機翻牆逃跑的混蛋,給許昌盛大所長,造成了不小的心理陰影。

許昌盛是真沒想到,平時下鄉布置個防火防盜工作,那些村子上上下下都表現的極力配合的鄉里人,那個車站門口,看起來一臉忠厚老實的傢伙,會給自己來這麼一手。

配合派出所辦案,不是應該的嗎?而且自己什麼都沒說,就是讓那個人等下跟著自己一起回來,做個筆錄而已。僅僅是做個旁證,留下一份現場報告或者說證詞,很困難么?耽誤得了多少時間嗎?

許昌盛是真有點不理解,為什麼那個人要跑呢?

接下來就是派出所內部的態度問題,他也有點不理解:為什麼大家會有淡淡的抵觸情緒呢?自己初來乍到的時候,他們有意見自己還能理解,畢竟因為自己要來,才讓他們的原所長調走。可是都過了這麼久了,這一段時間,大家不是配合的還算可以嗎?怎麼忽然又這樣了?

特別是鄉里衛生院的屍檢報告出來,還有人給自己建議把小偷屍體火化的時候,他當時有點生氣的拒絕之後,派出所內這種淡淡的情緒,更是有點明顯了起來。

自己錯了嗎?

年輕人有時候會對自己盲目自信,甚至自大自傲,但是有時候,也不代表年輕就不會反思。

許昌盛就一直在想這麼個問題:難道自己對這個案子,哪個環節處理的不對了嗎?

小偷被打死,自己抓嫌犯錯了嗎?要求對小偷進行屍檢,做出判斷錯了嗎?為了更好的處理這個案子,暫時作為證物的小偷屍體放在醫院裡,錯了嗎?

沒錯!

思前想後,許昌盛都認為自己做的沒錯。

可是所里人的態度,卻是讓許昌盛有點百思不得其解:要不要找人問詢一下呢?

要說找人問,許昌盛都不用翻電話本,隨便一想就能想出來好幾個在公安系統工作的親戚長輩,或者是親戚長輩的曾經的部下。

可是他沒打算問,自己來到三岔河鄉,連個小偷都沒抓住過,終於出了個案子,自己就找家裡求援,這太有違他當初信誓旦旦要來積累經驗,獨立發展的初衷了。

嚼了半天茶葉,許昌盛呸地一口把茶葉沫子吐到了垃圾桶里,然後站起身把桌子上一堆堆的案卷收了起來——這是他為了找尋答案,而不惜翻出來的三岔河鄉派出所歷年來的案卷。

但是看了半天,實在是看不出什麼來,反倒是讓他更覺得迷茫起來。

鄉里的很多案子,真的挺不可思議的。特別是前些年的一些案件,簡直就是匪夷所思,讓他都覺得自己回到了古代——除了在歷史上看到一些鄉里村民之間,為了爭地爭水械鬥,他還真不知道,在現在的社會之中,也會有這種情況發生。

在他看來,這簡直就是……沒法說。爭地的爭的無非是個界限,那界限挪個一米半米的,又能有多少地,能產出多少糧食,能值多少錢?

還有的是分地的時候,面積差不多,地理位置稍微有點差別的——就算有差別,那產出又能差多少?值得人們大動干戈,甚至發展到械鬥嗎?

甚至澆水的先後,使用打麥場的順序等等。

這些在許昌盛看來,真不值得發展到打架鬥毆:就算地里產出有些差異,多能多多少,少了又能少多少?還有那澆水碾場的事兒,早一會兒晚一會兒又能怎麼樣?

還好,其他的案件,比如前兩年發生的喝酒時因為口角殺人這種案件,許昌盛都可以理解。

既然不理解的太多,那就出去走走吧!

於是許所長乾脆扔下這一攤子,準備去街上逛逛了。

結果就聽到了一些讓他不太高興的話,這鄉里的傳言也太厲害了吧?我這所長都還沒發話,怎麼好像這些說話的人,已經把案子給斷了呢?

衛生院的屍檢報告才送到自己手裡沒多久,現在連街頭的那牙都快掉光的趕集老頭都知道,小偷是腦溢血自己死的了?

許昌盛就算是閱歷不足,也意識到,這恐怕是有人故意傳出來的了。

可是當他假裝在街頭採買,轉悠大半圈的時候,他就發現,原來這些鄉里人對於小偷是自己病死的,都挺喜聞樂見的。

話說打死小偷的那個人,也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農村年輕人,知名度不至於這麼大吧?

許昌盛甚至都聽到,有人在打賭,郭留財能不能回家過年了——馬上就是年三十了,這賭約想知道誰輸誰贏,真不需要等太久。

「廢話,肯定能回家過年。」一個漢子梗著脖子沖一個年輕人喊道。「就是打了個小偷,那小偷還是自己死的,沒準一會兒人就放出來了。還能耽誤回家過年?真是笑話!」

年輕人呵呵一笑:「你說放就放了,人家派出所結案還得幾天呢!這馬上就過節了,人家不放假,等放完假來處理,那也過完年了吧?」

「派出所出了這案子還過什麼年,肯定得先把案子結了再說啊!」那漢子兀自不服。「要是打小偷幾下就被關得年都沒法回去過,那誰還去抓小偷?」

「對啊!」旁邊有個明顯愛抬杠的人聲援這漢子。「打幾下小偷多大點事兒,要是小偷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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