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血殤 爭論

蒙羅維亞和弗雷德里克

非洲西部時間,晚上10點

大雨如注,亨斯利的手機沒信號。熱帶風暴正在過境,通訊情況很差。她希望室外的信號比較好,於是走到銹跡斑斑的鑄鐵陽台上,陽台底下是黑猩猩舍的屋頂。外面一片漆黑,下著傾盆大雨,但手機有了微弱的信號,她打通了彼得·耶林的辦公室電話。

信號很差,雨點敲打著黑猩猩舍的鐵皮屋頂,亨斯利和耶林幾乎聽不見對方的聲音。她說她明早要乘直升機去福亞取一個療程的ZMapp,有兩個美國人感染埃博拉病倒,藥物有可能會用在他們兩人中的一個身上。

「麗莎,你要幹什麼?」耶林吼道。

彼得·耶林險些腦出血。亨斯利要帶著沒做過人體試驗的抗體藥物坐在直升機里飛來飛去?她本人此刻有可能已經感染了埃博拉病毒?「麗莎,」他用焦急的聲音說,「你必須回家來。你現在就給我去搞機票。」

「我不能走。局勢正在惡化。」

「我說的就是這個!局勢正在惡化!你有可能感染了埃博拉,而你想待在蒙羅維亞?」耶林無法相信他的副手在跟他說這些。她有可能在一個帳篷里流血至死。他說只要存在任何她感染了埃博拉的可能,就必須立刻返回美國。因為假如她在非洲檢出埃博拉陽性,就會被禁止登上飛機出境。她會陷在當地。「假如你是我女兒,麗莎,我會想要你回家的。」他說。

她提醒耶林,根本不存在埃博拉患者來到美國後的護理預案。「除非你們已經有了處理埃博拉患者的計畫,彼得,否則我還是不回來比較好。既是為了我的家人,也是為了你好。我絕對不會做任何有可能危害家人的事情。」

耶林覺得這是胡說八道。她是國立衛生研究院的科學家,她可以去貝塞斯達的NIH醫院。那裡很可能是全世界最好的醫院,擁有高度生物隔離的ICU供被四級病毒感染的患者使用。

對,假如她待在非洲,就可以繼續驗血了,她說。

「驗區區幾個血樣能有什麼用?!」他暴跳如雷。

雨點敲打屋頂,亨斯利提高嗓門。驗血能救命,她說,因為每次你確認一個人感染了埃博拉,就能把這個人隔離在防生物污染的病房裡,阻止患者將病毒傳給其他人,創造出更多的傳染鏈。這種病毒沒有醫藥反制措施可用,現代醫藥無法抵禦它。想阻止這種病毒,唯一的辦法就是阻止病人把它傳給其他人,她說。

耶林認為病毒已經徹底失控,僅僅阻止幾個人傳播病毒對這場瘟疫並不會產生任何實際效果。「你這是在用水槍去滅森林大火。」

「彼得,我們不能就這麼抽身而退。要是我們就這麼離開,會向外界傳達一種什麼信息?」

無論怎麼爭論,都無法平息事端。在NIH的指揮鏈中,耶林是亨斯利的上級。他可以直接命令她回家。假如他這麼做,她要麼不得不執行命令,要麼從NIH辭職。他當她的上司已經十六年了,剛開始在USAMRIID,現在又在IRF。在這段時間裡,他看著她從毫無經驗的博士後成長為IRF的科研帶頭人。這麼多年以來,他從未向亨斯利下過直接命令。此時此刻,彼得·耶林擔心一位重要的科學家將會把生命浪費在驗血上。他可以請求她撤離戰場,但他不會命令她這麼做。

掛斷電話,耶林對亨斯利很生氣。他在心裡說,她愛幹什麼就他媽的幹什麼去吧。事後,他在綜合研究設施里兜了一圈,向人們抱怨麗莎·亨斯利實在太固執了。

蒙羅維亞

7月29日,星期二,清晨5點

幾小時後,黎明前的黑暗中,蒙羅維亞依然下著滂沱大雨。大使館的車輛送亨斯利來到城郊的佩恩機場,一架帶聯合國標記的直升機靜靜地停在雨中。雷暴雨害得整個機場泡水,條件過於危險,無法起飛。美國海軍陸戰隊的布萊恩·威爾遜中校在等她。他詢問她是否願意接下任務後,決定陪同她前往福亞——他聲稱是為了幫她安心。亨斯利和威爾遜坐在跑道旁的候機室里,祈禱壞天氣能儘快過去。幾英里外的ELWA醫院,肯特·布蘭特利醒來,朝臉盆里嘔吐栗色液體。這是胃黏膜出血的結果。他很快就會需要再次輸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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