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血殤 整理遺容

埃博拉病區

7月20日,下午1點30分

麗娜·莫西斯趕到時,護士剛剛走出「姨媽」去世的那個角落,兩人無法控制地痛哭。愛麗絲·科沃馬和南希·約科,莫西斯很熟悉她們。震驚和悲痛似乎使得兩位護士失去了行動能力。她們不肯看「姨媽」的屍體,甚至不願接近它。

莫西斯輕輕抓住兩位護士的手臂,觸碰特衛強防護服的袖管。她說她們的哭聲驚擾了人群,她說服兩人走進一個房間後,關上房門,重新穿過病區,走出大門。她在病區里只待了幾分鐘,但她毫無保護地用雙手觸碰了兩位護士。她們的防護服受到嚴重污染,因為她們一直在護理「姨媽」,嘗試拯救她的生命。

莫西斯回到室外,立刻走向立在埃博拉病區外的一桶消毒水,在消毒水裡清洗雙手。隨後她回到「姨媽」的女兒身旁,後者正在抽泣。麗娜·莫西斯不知道該怎麼辦,面對死亡,她的內心充滿了無力感。她忽然想到,也許小姑娘會喜歡喝瓶汽水。這兒有個賣軟飲料的販子,她猜他應該就在附近。「我們要一瓶芬達!」她喊道。

小販聽見她的叫聲,拿來兩瓶冰鎮的芬達,為她們打開。莫西斯領著「姨媽」的女兒下山,走向未完工的新拉沙熱病區,兩人在離汗的吸煙椅不遠的地方坐下喝汽水。

邁克爾·波凱望著兩人走遠,他看見了她們哭得有多麼傷心。他自己也想哭,但他沒哭。他是胡瑪爾·汗的副手。他一直堅持在醫院工作,每天回家睡兩三個小時,然後半夜就騎摩托車回到醫院,處理應接不暇的緊急事務。汗正在家裡等待驗血結果,「姨媽」已經去世。所有人都在哭泣的時候,他心想,也必須有人去完成手頭的事情。現在必須完成的是什麼事情?必須有人去為「姨媽」整理遺容。邁克爾覺得自己是戰場上最後一個站著的人,他穿戴好個人防護裝備,走進埃博拉病區。他發現愛麗絲·科沃馬和南希·約科還站在莫西斯領她們進去的那個房間里,兩人痛哭流涕,驚恐萬狀。連「姨媽」都沒活下來,現在沒有人是安全的。我們註定會死,她們對波凱說。

他同意她們的看法:他們的生命都岌岌可危。「你們知道的,這不容易,」他對兩位護士說,「真的不容易。」他們必須處理屍體,因為此刻他們還活在世上,而且有能力做這些事情。

愛麗絲·科沃馬最終答應和邁克爾去處理屍體。聽見她說願意幫忙,南希·約科說她也願意。兩位護士和邁克爾來到那個角落,見到此刻躺在簡易床上的「姨媽」。他們用消毒水噴淋屍體,把屍體裝進裹屍袋,將裹屍袋抬出埃博拉病區,等待喪葬人員晚些時候來運走。

關於努力拯救此刻生命的這兩位護士,我還有一些要說的。愛麗絲·科沃馬是一位瘦削而美麗的四旬女士,為人充滿活力。人們普遍喜歡和欽佩她,她在高危病房裡工作了許多年。康泰醫生在病房裡死去時,她曾經嘗試過救治他,也曾因他而灑下淚水。她嘗試救治「姨媽」後過了五天,被化驗出埃博拉陽性。兩周後的8月5日,她在埃博拉病區的患者之中死去,犧牲在她曾經服務過的地方。

南希·約科護士繼續在埃博拉病區工作。這場疫情爆發的晚些時候,她成為凱內馬醫院的護士長:她成為了「姨媽」的繼任者。危機中的某一天,約科對一位英國同行說,她打算在凱內馬的病房內工作,直到病毒絕跡。「我不會遠離埃博拉,」她對英國朋友說,「我會堅守崗位,直到我們在這個國家消滅埃博拉。我有信仰,這就足夠了。」沒過多久,2014年9月14日,南希·約科身上出現了埃博拉所致疾病的癥狀,一周後,她在一個埃博拉病區內的患者中死去,就像姆巴盧·方尼和愛麗絲·科沃馬那樣。

「姨媽」去世後的第二天上午9點左右,高危實驗室的一名技師打電話給森比瑞·賈洛。「汗醫生被檢出陽性。」他說。

怒火迸發,吞噬了她。她覺得整家醫院和汗醫生都被所有國際機構拋棄了,扔下他們等死。

沒過多久,汗打電話給衛生部,通知對方他感染了埃博拉病毒。半小時後,他的一部手機響了。獅子山總統歐內斯特·巴伊·科羅馬想和他談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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