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內馬政府醫院
5月7日
從美國回來後,汗重返醫院的工作崗位。埃博拉爆發似乎正在退去。5月7日,科納克里的衛生主管部門報告稱市內的新增埃博拉病例急劇減少:市內每天只有一起新增病例。在賴比瑞亞,埃博拉已經消失。獅子山連一起埃博拉病例都沒有上報過。
克邦杜村
5月7日
凱內馬監控小隊的領隊之一名叫邁克爾·A.波凱。他四十多歲,說話輕聲細氣,生性安靜,有一雙感性的眼睛。波凱是拉沙熱研究項目組的生物安全專員。一名司機開著白色路虎帶他巡視,車上通常還有另一名監控員。他們會前往村莊,描述埃博拉的病徵和癥狀,詢問有沒有人認識或見過罹患這種疾病的人。
5月7日,邁克爾和他的小隊得知一個名叫克邦杜的小村莊里死了幾個人,這個村莊所在的地區名叫基西-滕酋長領地 。他們開車來到克邦杜,見到了幾幢鐵皮屋頂的四方小屋,它們圍繞一片空地而建。屋子旁邊是棕櫚葉屋頂的做飯棚屋——熱帶地區的人們習慣在室外做飯。小隊說他們是衛生部的人,稱他們在尋找一種名叫埃博拉的疾病。他們描述了病徵和癥狀,問村裡最近有沒有死過人。
村民說有一位著名的女治療師死在村裡。她在女性群體里很有威望。她叫麥寧道。她生病後去世了。
邁克爾和搭檔向村民詢問這位治療師的死因:看上去像埃博拉嗎?
不,她違反了煙的律法,村民說。
邁克爾完全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他不想和村民爭辯他們對疾病的解釋對不對。他只想知道治療師所患的疾病看上去像不像埃博拉。
不,不是埃博拉,村民說。治療師不但違反了煙的律法,還辜負了她對蛇的責任,這就是她的死亡原因。
邁克爾根本聽不懂他們到底在說什麼。
麥寧道的丈夫也死了,村民說。他打開過他妻子的袋子或箱子,見到了裡面的那條蛇。她丈夫見到了蛇,所以他才會死去。然後又死了一個小男孩。至於男孩為什麼會死,他們說麥寧道做過一塊有魔力的石板放在她家的門楣上,有人取走了這塊魔法石,導致男孩去世。
波凱和搭檔有一位譯員幫他們翻譯基西語。兩人通過譯員說:「但我們想告訴你們,埃博拉離你們很近。你們必須高度警惕埃博拉。」假如任何人表現出這種疾病的癥狀,他們就應該去科因杜鎮的社區衛生所。科因杜衛生所的所長與胡瑪爾·汗保持聯繫,假如在診所里見到疑似埃博拉的病例,就會立刻向汗報告。
5月8日,邁克爾·波凱帶領小隊返回凱內馬,以為治療師麥寧道死於不久之前。但事實上,她死於整整一個月前的4月8日。馬科納毒株從她的葬禮開始已經傳播了一個月,依然沒有被注意到。現在看來,村民似乎明白埃博拉是什麼,但他們很可能不願說出他們知道的全部情況,因為他們害怕會被送進營地。就這樣,邁克爾·波凱和他的小隊曾經如此靠近馬科納毒株,但它從他們身邊悄悄溜了過去。
到了5月的第三周,爆發似乎基本上結束了。在這場爆發期間,非洲西部共出現了258起確診或疑似埃博拉的病例。扎伊爾埃博拉的表現和先前每一次爆發一樣:幾百人感染埃博拉,埃博拉鬥士奮力撲火,病毒逐漸消失。世界衛生組織準備宣布爆髮結束,聲明按計畫將於5月末發布。無國界醫生組織制定計畫,準備關閉埃博拉治療中心並撤離人員。
非洲西部的旱季也即將結束。雨季在5月的最後幾天來到凱內馬。2014年5月末,湛藍的天空依然萬里無雲。然而隨著時間一天天過去,熾熱乾燥的空氣變得有點異常,不太安穩,帶著某種刺人的感覺。天空是一片柔和的藍色虛空,只有白鷺緩緩飛過,這些小白點在高空移動。根據當地的傳說,白鷺是瞭望者,它們俯視世界,保護地面的其他動物:牛、羊、鱷魚、蜥蜴,甚至蛇。但白鷺的保護沒有將蠅蟲包括在內。蠅蟲太小也太多,白鷺看不清它們,也分不清它們誰是誰。因此據說蠅蟲必須自己照看自己,而它們正是此道高手。夜裡,城市安靜下來,赤道群星在無雲的漆黑天空中閃爍,無聲的閃電在西南方閃爍,這是暴雨正在接近的兆頭。經過了多個月的高溫煎熬,空氣中瀰漫著野地焚燒產生的煙霧,撒哈拉沙漠吹來的塵土充滿了獅皮色的天空,人們渴望雨水的來到。他們希望暴雨沖刷世界,把世界變成翡翠般的綠色;他們希望聽見流水的咆哮響徹街邊的排水溝,洗掉城市裡所有的污垢。
凱內馬
5月20日
隨著雨季的臨近和埃博拉的消失,為凱內馬監控小隊擔任顧問的麗娜·莫西斯開始思念家鄉。她和藝術家丈夫艾隆·貝爾卡還有兩個女兒住在新奧爾良的一幢小房子里。她已經在凱內馬待了幾個月,現在非常想念他們。她在項目組辦公室找到汗,說她打算啟程回國。
「我希望你能再待一段時間。」汗對她說。他說他依然很擔心埃博拉的情況。病毒在幾內亞尚未徹底絕跡,依然有可能過河。只要獅子山出現僅僅一個埃博拉病例,他們就必須在廣大人口中仔細搜尋病毒的蹤跡。他非常需要麗娜·莫西斯留在凱內馬,以防病毒突然現身。
但莫西斯不願留下。丈夫在照顧兩個女兒,開車送她們來去學校和託兒所,做飯,帶孩子去參加玩伴聚會,下午他作畫時讓她們在他的工作室里玩。她再也無法忍受見不到孩子的生活了。她離開凱內馬,轉了幾次機才飛回家。一天半後,她緊緊擁抱丈夫和孩子,摟著他們泣不成聲,回家讓她高興得無以復加。
就在莫西斯飛越大西洋的時候,凱內馬政府醫院的產科病房收治了一名二十歲的女性,她叫維多利亞·伊利亞,高燒併產道出血不止。她有孕在身,來到基西-滕酋長領地的科因杜社區衛生中心準備分娩。伊利亞女士生下一名死嬰,同時帶出了洪水般的內出血。她丈夫安東尼送她來到凱內馬醫院。
產科病房的醫護人員為她檢查身體。他們給她注射藥物,為她靜脈滴注生理鹽水,但皮膚上的針刺點血流不止:她的血液失去了凝結能力,持續不斷地淌出針眼。從癥狀來看,這是一個拉沙出血熱的致命病例。她被轉入拉沙病區,由護士長姆巴盧·方尼「姨媽」親自照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