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2 婚禮(下)

一早,表弟的女朋友把新的嫁衣、鞋子和首飾送進了葉楓的房間。昨晚長輩們睡得很早,一幫小輩們說是要幫葉楓舉行單身派對,在外面瘋到半夜才回來。葉楓覺著自己就合了一會眼。

簇新的紅緞子繡花棉靴,鞋面上是鴛鴦交頸;領口鑲著鬆軟的皮毛、大朵鮮艷花朵的絹絲質地的修身的棉襖、棉裙,綴滿玫瑰的發環,龍鳳呈祥的黃金鐲子、鑽石的耳釘。

葉楓揉揉眼睛,確定自己真的要出嫁了。

不是兩情相悅的同居,不是讓法律束縛的登記,是婚禮。

婚禮的神聖是在親朋好友的面,兩人立下永恆的誓言,接受所有人的祝福,期待他們走得更遠、更久。

她站起身,天氣並不作美,天空是灰暗的,樹木在寒風中瑟瑟顫抖,新年的激情擋不住冬日的冰冷。

張曉風曾在《地毯的那一端》里寫道:我喜歡選擇這個季節,好和你廝守一個長長的嚴冬。我們屋角里不是放著一個小火爐嗎?當寒流來時,我願其中常閃耀著炭火的紅光。我喜歡我們的日子從黯淡凜冽的季節開始,這樣,明年的春花才對我們具有更美的意義。

她的嘴角慢慢綻開一朵芬芳的花。

她想起在山上的那個雨夜,她站在農宿的屋檐下,抓住邊城的手,說:我要留在北京,我要嫁給你。

地終於嫁了,雖然不是邊城,但是幸福是一樣的。

夏奕陽的婚車是十點到的,他穿了一伴厚厚的長及到膝的灰色大衣,髮型沒有鏡頭前的穩重,被風颳得有點凌亂,簇新的西褲上,沾了一絲灰塵。公路不能直達夏家的小院,有一里多路必須步行。他說他是六點出發的。

他看到她時,俊眸倏地晶亮。不過十多個小時沒見,但今日意義是不同的。

蘇曉岑和葉一州在檸都賓館擺了十六桌,說祝酒詞時,葉一州眼眶紅了。

吃完飯,下午,葉家和蘇家的親戚就坐包機回青台了。

蘇曉岑想到把葉楓丟在這人跡稀疏的山林,覺得自己像個狠心的後媽,很沒形象地抱著葉楓放聲痛哭。

「媽,我和奕陽從海南回青台時,你去機場接我們好不好?」葉楓乖巧地替她拭淚。夏奕陽說山裡面實在太冷了,兩人只呆三天,然後去海南度蜜月。

「每天都要給媽媽打兩通電話,至少。」蘇曉岑抽泣著。

葉楓重重點頭。

煙花、禮鞭在安岳縣城的上空一遍遍回蕩、綻放,葉一州牽著葉楓的手放進夏奕陽的掌心,禮花像雪片一樣落下,四周響起掌聲和笑聲。

「爸爸、媽媽,我們會好好的。」夏奕陽鄭重地承諾。

他擁抱葉一州和蘇曉岑,與所有的親戚寒暄,親吻每一個孩子的臉腮。當他的視線最後落到葉楓身上時,那種熱度瞬間溫暖了四周。

葉楓還是覺得冷,不住地搓手、搓臉,腳凍得像塊冰似的。

山路非常顛簸,她被彈得一會兒東一會兒西的,夏奕陽只得不顧伴郎們的取笑,將她抱在懷中。山裡天氣黑得早,走了不到幾十里,本來就淺淺的日頭就不見了,往上一看,黑壓壓的大山,車像山中的一塊移動的岩石。

「你以前上學都是這樣走的嗎?」葉楓問道。

夏奕陽笑而不答。

「說呀!」葉楓推他。

「山裡通汽車是最近幾年的事,以前有時是騎自行車,有時搭人家摩托車,有時步行。」

她聽得心一緊。

盈月和老公在村頭都快站成兩棵歪脖子村了,終於看到汽車雪亮的光束,盈月歡喜地忙跑過去,讓老公著人準備放爆竹。

「嫂子,路上還好嗎?」

葉楓哆嗦地扶正花環,點點頭。她不好意思說她嚴重懷疑她渾身的骨頭都被顛得散了架,以至於她走路時腳步有點怪怪的。

所謂村子並不是一家挨著一家,又沒路燈,深一腳淺一腳,走好一會才看到一盞燈火。倒是空氣清新得很,鼻息間都是山林獨有的草木香氣。

黑夜裡突然升起一串火光,噼里啪啦的響聲,把葉楓嚇了一跳。

「葉楓,咱們到了。」夏奕陽輕輕地說。

葉楓抬眼看去,心想全村差不多都出動了吧!夏家只有三間的平房連著一個院子,根本容不下多少人,不得不在院外搭了個大大的帳篷來容納熱情的賓客。

她不想承認自己是動物園裡的大熊貓,但是眾人投過來的目光,顯然把她等同於那珍貴的國寶。

她聽到許多人都發出一個像感嘆樣的語氣詞,盈月告訴她,「嫂子,都誇你漂亮呢!我還對他們說了,我家嫂子出過國,會說洋文,主持節目、拍廣告,有本事著呢!」

她扭頭尋找夏奕陽,真正有本事的是那個人,誘惑得她不問東西南北,傻傻地隨著他轉。

夏媽媽自豪地領著葉楓去見親戚們,她聽不懂方言,夏媽媽讓她叫人,她就模擬夏媽媽的發音叫一下,挺有原汁原味的。最後是來到一個粗壯的中年男人面前,夏媽媽看看地,笑眯眯說了一句什麼,她也看看夏媽媽,跟著重複了下。

嘩地一下,圍觀她的人全笑了,有的還笑出了眼淚。

她納悶地看著眾人。

「傻丫頭!」夏奕陽走過來,寵溺地笑道,「媽媽是說這是我家媳婦。」

她鬧了個大紅臉,不過,別人是看不出來的,天氣太冷了,她凍僵的面容,笑,是硬擠起來的。

人群紛紛像潮水般退開。

有一個憨憨的小夥子,一手拿了把菜刀,一手抓了只嘎嘎叫個不停的大紅公雞,突地一抬臂,刀落向公雞,鮮紅的雞血圍著她灑了一圈。

「嫂子別怕,這叫攆煞!」盈月看她慌亂地依向夏奕陽,手搭成喇叭叫道,「意思是你和哥以後的日子會過得紅紅火火、安安全全。」

「嗯嗯,謝謝!」她瞪大了眼睛,不知下面將發生什麼。

堂屋大門坎上掛上了一條紅布,「這是跨紅,以後咱們家因為你,會興旺發達、和和美美。」夏奕陽柔聲在她耳邊說。

「必須的。」她邁開大步跨了過去,與夏奕陽在佛案前雙雙欠身。

爆竹聲把山林都吵醒了。所有的儀式結束,酒席正式開始。因為沒有大灶和液化氣什麼的,所有的菜都是火塘慢慢燒出來的,菜上得極慢,十多桌轉一圈,最後一桌吃到的菜都冷了。

但這絲毫不妨礙婚禮的喜慶。葉楓都沒機會碰到筷子,就被夏奕陽帶出去敬酒、發糖、遞煙。

雖然她的位置是在堂屋的正中,但是她再次覺得自己很快就會凍成院中的一根冰雕了。

這種錦緞棉襖,只是薄薄的一層棉呀,她在裡面穿了兩件羊絨衫,還是擋不住從山裡灌進來的寒風。

零下十二度的冬夜呀,她真的想讓夏奕陽找件大衣讓她加上,可是……她不能讓客人們失望。

新娘,應該是最美的,在今夜。

在去廚房向做菜的師傅和相幫的親友送糖時,她陡地發現廚房實在是個好去處。在火塘邊燒火的嬸嬸熱得只穿了一件棉毛內衣。她握著嬸嬸的手,湊到火塘口,幸福得都想哭了。

於是在外面敬酒時,只要夏奕陽和別人用家鄉話寒暄時間長一點,頭一轉,葉楓就不見了。

燒火的嬸嬸驕傲地對燒菜師傅說:「新娘子和我最投緣,愛和我拉家常。」

「葉楓,當心火苗碰到衣服。」夏奕陽從火塘口拉起葉楓,忍著笑,人家新娘臉上有紅有白,她的臉上卻抹了層黑灰。

「不會,我很小心的。奕陽,我好冷。」朝外面探了個頭,她忍不住說出了口。

「冷嗎?不會吧!」夏奕陽已經把大衣給脫了,鼻尖上還有一層細細密密的汗。

難道她是個怪胎?她看看四周,就連坐在帳篷里的客人,四周沒有任何遮擋,確實沒一個人像她這樣冷得縮手縮腳的。

「乾杯!」她聽到酒杯碰擊的激蕩聲,巡睃著喧嘩的酒桌。

她明白了。

再敬酒時,照例是夏奕陽喝酒,她遞煙。這次,發完一圈煙,她端起了酒杯。「各位不要計較了,她一碰就會醉,我代她喝。」夏奕陽像起鬨的客人歉意地打著招呼,回身欲接她的酒杯。

「這是我的酒。」她緊緊地攥住。

夏奕陽挑挑眉。

「今天是我大喜的日子,我……高興,醉又何妨?」她眉宇飛揚。主要是酒精可以讓血液沸騰,能從腳趾溫暖到心臟。

她一仰頭,喝盡了杯中的酒。眾人拍手,連誇新娘子爽氣。

夏奕陽意味深長地笑了笑。

酒席一直持續到凌晨,賓客才逐一散去。葉楓溫婉地坐在椅中,鬧新房的那幫人和她說話,她都是呵呵一笑,不發一個詞。

「嫂子是不是醉了?」盈月悄聲問夏奕陽。

夏奕陽瞟了眼葉楓,笑了笑。「沒事的!你去給我拿兩瓶開水。」他給眾人又是發煙又是賠禮,把人打發走了。這才走過去,一伸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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